苏阿鲸

白天和黑夜,像一白一黑,两只寂静的猫,睡在你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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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季】牧羊人

我是个没有逻辑但喜欢理逻辑的深井冰

所以这篇写长了,ORZ

我尽量避免了医学&破案方面的细节描写(因为不会:-D

如果还是跑的太偏,请指正,谢谢(∩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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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庄恕被楚珺的电话叫下楼帮忙的时候,陆晨曦已替那位女士下了医嘱。庄恕停了步子,看楚珺亲自扶着那位女士去了急诊室。

陆晨曦把听诊器绕在脖颈上转身要走,正好对上庄恕的目光。她愣了一下,随即神色如常地走上前打招呼,“你怎么下来了?”

庄恕看了眼楚珺的方向,“哦,楚珺说有个挺棘手的病人,不清楚是什么情况。我调了她的既往病历,顺带下来看一眼。不过看来你已经解决了。”

陆晨曦接过病历细细看了一遍,“她在门诊的时候血压并不高,也没有高血压病史主诉,是楚珺在问诊的时候发现的。还能及时跟进,向上级求助。真不错。”

庄恕点头道:“她最近确实进步很大。”

陆晨曦闻言斜了他一眼,“你倒是有功夫替她跑去调个病历?”

这话里藏了几分不高兴,庄恕清咳一声解释道:“主要是我今天上午没有工作安排。”

陆晨曦翻病历的手顿了顿,“嗯,说起来我一会儿还要再去找趟扬帆,他这个院长不在办公室呆着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手术室吧。”庄恕淡声道,“有台肺癌切除手术。”

“一个简单的切除还要他扬大院长亲自做?”

庄恕没答,耸了耸肩道:“谁知道。你忙吧,我先上去了。”


02

没有门诊,没有手术,庄恕百无聊赖地晃悠到了天台上,给美国的旧友去了电话。

庄恕在对面废话连篇的抱怨中抽丝剥茧地得到了主要的消息,“就是现在你把调查范围缩小在了五大湖区?”庄恕叹了口,“好吧,那麻烦你继续调查了。”

挂了电话,庄恕心里升上一股烦闷,他觉得自己迫切的需要找一个发泄口。

微风拂过来的时候,庄恕恍惚间闻到了昨夜家里阳台上的那股味道,带着楼下刚割过的青草香气和季白手中闪着火光的烟味。

庄恕现在很是想念季白手里那根烟的滋味。

正想着,手机上便收到了季白的消息。庄恕不自觉的笑了,手指轻划点开,发现是张照片。照片里的男子他倒是未曾见过,但那只露了个侧面的女子他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林欢。

季白的消息接连发了过来:

-我陪局长在法院办事,听到这两人在讨论仁和医院的事就留心听了听。

-好像说是要上诉?

-还提到了你?

-他们是要告你?

庄恕盯着对话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手机突然就在手心里跳了起来。

“这个季白……”庄恕有些发愁的看着来电显示,“性子还真急。”虽然这么说,他还是接起了电话,“喂,季白。”

“怎么不回我?”

“……你怎么知道我看到了你的消息?说不准我在手术台上呢?”

“我这儿显示的是对方正在输入中。”

“……”这功能真他妈无聊。

“我听他们说完了,”季白轻哼一声,像是戳破庄恕后的小得意,“确实是要起诉你和仁和医院的,不过那个律师好像希望先进行协商。”

“嗯……”

“嗯什么嗯,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那姑娘的父亲死于术后交叉感染,但她坚持认为是我的失职。”

“理由呢?”

“……因为当时那个病房里有一位艾滋病人。”


03

扬帆掏出烟站在庄恕身边,“跟谁打电话呢?这么急就挂了?”

庄恕把手机塞回去,目光望着远方,“一个朋友,扬院长不认识。”

扬帆自己点上烟,顺手递给庄恕一根,后者低头看了看没接,扬帆轻笑一声收回手,“你啊……”

“扬院长还有事么?没事我就先走了。”

“走这么急干什么?”扬帆侧头喊住他,“不想见我?还是在怪我?”

“赶着吃饭。”庄恕漫不经心答。

扬帆吸了口烟,又慢慢地朝空中吐出个烟圈,沉默了会儿道:“修敏齐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扬帆无奈地叹气,“不然你以为,凭我一人之力就可以控制院务会么?”

拂面的风变得猛烈起来,几乎要吹灭了扬帆手里的烟火。然而,直到他那支烟抽完,这一星点的火光都未暗去。

扬帆把烟灭在扶手上,扔进了那个老旧的铁罐子里,这才听闻身后庄恕轻声开口,“多谢,”走远了几步又道:“陆大夫刚才说找你有事,大概在你办公室守着吧。”

扬帆回过头,看庄恕大步离开,长及膝盖的医师袍鼓起又翻飞。他脊背挺直,步伐稳健,好似没有任何事可以压垮他。

但扬帆就是知道,小斌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天台空旷旷的,让人无端的在心里生出点寒意来。扬帆把白大褂的扣子扣好,转身下楼,想起庄恕走之前说的话,他‘啧’了两声,“陆晨曦这会儿找我还能有什么事啊,”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这小子是真傻还是装傻呢。”

做足了被大闹办公室一番准备的扬帆在办公室门口倒没见着陆晨曦,反而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出现在这儿的人,“傅院长?您怎么来了?”


04

陆晨曦找了个空档从急诊抽身,直奔院长办公室想找扬帆唠唠嗑,走到门口才发现有人捷足先登了。她想了想还是不便打扰,转身刚要走,却听傅博文道:“庄恕的事是不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

陆晨曦步子一顿,只听扬帆答:“庄恕是我请到仁和来的,凭我跟他的关系,于公于私我都想帮他,怎么您还认为是我在推波助澜呢?”

傅博文笑了一声,“扬帆,虽然我已经不在这个位置上了,但总还有几位老朋友,”扬帆没答,他接着道:“你没害他,却也没帮他,不是么?你的表态不就是打着避嫌的幌子置身事外么?”

“既然您都知道,那来找我又有什么用呢?”

“我想知道,你那天跟修老说了什么?”

“傅院长,我劝你不要费这个心思了,”扬帆沉声道,“我们谁都不是修敏齐的对手,庄恕不是,你更不是。”

傅博文沉默半晌,“你知道老钟临走前跟我说的什么?”他苦笑,“他要我把事实说出来,要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你说出来又怎样?”扬帆反问道:“30年过去了,人证、物证,你有么?钟老头说得轻巧,那是因为你们不知道利多卡因和青霉素的过敏致死根本难以区分。”扬帆在办公桌上翻找一气,将布莱克教授的那份回复甩到傅博文面前,“就算你肯跳出来承认,你凭什么认为修敏齐就肯被你拉下水?”

“这……怎么会这样?”

“要是翻案这么容易,庄恕何必等了30年……”

后面的谈话陆晨曦没听全,她手机震动起来,显示是急诊总台的电话。她踟蹰了会儿,还是放轻了步子走远,接了电话朝楼下跑。

陆晨曦准时下班,换了衣服走出医院大门,正看见庄恕的路虎从眼前划过,扬长而去。她一个下午都没能想清楚的事总得有个结果,但庄恕是肯定不会说的。

陆晨曦想着,给正在回疗养院路上的傅博文去了电话。


05

庄恕回家路上去菜市场挑了条鱼,打算满足一下在季白心中位列菜单top1的水煮鱼片。

季白大约也是准点下的班,进家门的时候庄恕刚刚把干辣椒从锅里捞出来准备勾兑味汤,那股子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立马就勾去了季白的魂。

“好香啊,”季白堪堪冲到厨房门口就被庄恕拦住,“庄大厨,再来点辣椒呗。”

“上火。”庄大厨瞬间切换庄大夫,“前两天的口腔溃疡好透了?”

“小小的溃疡怎么能阻挡我吃辣呢?”见庄恕的眼神扫过来,季白连忙道:“好透了好透了,早就好了。”

“没想到你今天回来的早,我这还有一会儿呢。你先歇歇,饿的话拿桌上的饼干垫垫。”

“不饿不饿,”季白对着那锅艳红的汤汁咽了咽口水,“你忙着,不着急。”虽然嘴上说着不着急,季白放了东西洗了手,还是迫不及待地坐到了餐桌边儿上等着。

他舔舔唇盯着庄恕忙忙碌碌的背影,猛然想起来庄恕还欠他点什么。

端着刚出锅的水煮鱼片放到桌上的庄恕,冷不丁地对上季白莫名凌厉的眼神。

“怎么了?”

“庄恕,中午的事儿你还没说清楚呢。”

庄恕眼珠一转,喔,中午的事……中午说到病房里有个艾滋病人,然后扬帆就来了,当时自己按电话之前说了句什么?好像是:晚上回去再说?

庄恕抬眸看他一眼,略显心虚,“你还记得啊,我以为你忘了呢。也不是什么大事。”

“还不算大事儿?人家都要把你告上法庭了,严重点你的行医执照不保。来来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季白说着瞥了眼红彤彤的水煮鱼,正色道:“别以为拿一盆水煮鱼片就能把这页揭过去了。”

“那……再来一份椒盐排条呢?”

“…………排条呢?”

庄恕抖着肩膀无声地笑,“季警官,你的职业操守呢?就值一份椒盐排条?”

季白尴尬地四处瞟,随即一拍桌子,“别转移话题。快说。”

庄恕笑够了,把筷子递过去,“一边吃一边说吧。”


06

庄恕除了瞒下林欢与自己的关系,其他的也不避讳地给季白解释,刚说到手术后各科室先后发生耐药菌株感染一事,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季白起身开门。刚开了条缝,谁知门外那人鼓足了全力‘嘭’的把门推开。季白往后趔趄了两步,扶着墙站定,便见外头冲进来一个姑娘,看了他一眼后直朝着已站起身走过来的庄恕而去。

“晨曦?你怎么……”

庄恕的话还没说完,面前双眼红肿的陆晨曦伸手就是一个耳刮子甩过去。‘啪’的一声脆响,不止庄恕,连季白都是懵的。

“庄恕你他妈的混蛋!”

陆晨曦嗓音尖的吓人,外头走廊的声控灯蹭蹭的亮了一溜。季白一个激灵回过神,第一反应先把门关上了。他这刚关上,庄恕也反应过来了,捂着半边脸眼里满是惊讶。

“陆晨曦你疯了!”

“我是疯了!”陆晨曦不管不顾地上前两步,抬手又要打,庄恕皱皱眉退了一步,她落下的手正拍在庄恕肩膀上,“庄恕你回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庄恕看着陆晨曦的模样,心里一咯噔,难不成……

陆晨曦接着吼,“什么事你都不跟我说实话。当我是同事你瞒着我,当我是朋友你瞒着我,当我是你女朋友了你还瞒着我,”她声音里带了点哭腔,“我不抽你抽谁啊!”

女朋友?

季白一愣神,又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抓错了重点。

庄恕动了动唇想解释,又怕是自己误会了反而说漏嘴,只好端起一副强硬的姿态,“无理取闹!”他扯过陆晨曦的手臂把她往门口带,“陆晨曦,这不是你家。别在这儿给我撒泼!”

季白没说什么,退到沙发边给他们让路。庄恕拽着陆晨曦走到门边,手还没碰到门把,陆晨曦突然用力扳过庄恕的肩,径直扑过去把人撞到门板上。季白听着这声,浑身抖了一下,无比担心庄恕的脊椎可还好。

然而下一秒,季白就没在担心脊椎的问题了,因为他看见陆晨曦把头埋在了庄恕身前,手紧紧环在了他腰上。

庄恕僵在原地,背上隐隐还疼着,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季白。

季白脸色好像黑了点,但其实也看不太出来。他眸子里没什么感情地看了眼庄恕,随后往沙发上一坐,捞过瓶柠檬茶边喝边看戏。

庄恕叹了口气,手忙脚乱地把陆晨曦从身上扒拉下来。他双手撑着陆晨曦的肩膀把人稍稍推远了一些,这才发现她低垂的脸庞上已满是泪痕。

“你……”庄恕本就不大擅长安慰人,何况眼前这位一分钟前刚给了他一巴掌,前后差距颇有点大,“到底出什么事了?”

陆晨曦接过庄恕递来的纸巾,“我去见了傅老师,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庄恕不自觉地直起身子,声线隐隐颤了几颤,“什么所有的事情。”

“当年的医疗事故,不是你妈妈的责任,她注射的药没有错。”陆晨曦一字一句,坚定地嵌入庄恕的心里,“隐瞒这件事的,是傅博文和修敏齐。 ”


07

庄恕微微仰头闭上了眼,他觉得自己要落下泪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她是陆中和的女儿,也许是因为她曾一力维护傅博文和修敏齐的医德,也许是因为她曾言辞凿凿地指责那个失误的护士。

庄恕一时五味杂陈,但心头算是放下了一件大事,否则如果真的到了要与修敏齐撕破脸面的时候,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被夹在中间的陆晨曦。

庄恕退了半步,不想让陆晨曦感受到自己抑制不住的轻颤,“真抱歉,”他道:“瞒了你这么久。”

陆晨曦擦干眼泪,平复了一下呼吸抬头望着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是非不分么?”

庄恕垂下眼帘,算是默认。在陆晨曦想反驳前,他开口道:“我没有证据,晨曦。如果这件事不是傅博文亲口告诉你,你扪心自问,”庄恕直视她的双眼,“你会信我么?信一个仇人的儿子,去怀疑你敬重的两位老师?”

一个‘信’字徘徊在嘴边,却怎么也无法脱口而出。陆晨曦侧过脸,不忍去看庄恕的眼神。

她做不到。她不会。

即便她再怎么喜欢庄恕,可毕竟这只是一个她认识了半年不到,喜欢了两个月的人。可修敏齐和傅博文,是包容宠爱了她二十多年的两位老师,就算她现在知道了他们是出于愧疚而放手纵容,也无法抹杀这二十多年的感情。

“你是对的,”陆晨曦自嘲地笑了一声,“我确实是……蠢爆了。”

庄恕依旧沉默不语。陆晨曦与他面对面站了许久,终于还是上前几步擦身而过,拉开门离开。


08

庄恕低垂着头立在原地未动分毫。

季白抽了两张纸,走到庄恕跟前伸手递给他。

“真是抱歉,”庄恕眼眶红着抬起头,朝他无力地笑了笑,“我也没想到她会闹到家里来。”

季白撇了撇嘴,“庄恕,不想笑的时候就别笑了,”说着抽回庄恕手心里攥着的纸在他脸上一通抹,“丑死了。”

庄恕破涕为笑,打下他的手抽了抽鼻子,“别闹我。先把饭吃了吧。”

“啊对,我的水煮鱼,”季白闻言扔下庄恕折身往餐桌走,“这陆小姐时间卡的真好,偏巧是吃饭的时候。”他手下一筷子还没碰到鱼,那盆子就被庄恕端了走,“诶,干嘛呢!”

“凉了,”庄恕转身走进厨房,“我再热热。”

“凉了还不是怪你。”季白嘴上不依不饶地抱怨着,眼神却是柔下来两分望着庄恕的背影。季白知道,那人是心态和感情还没调整好,怕一会又止不住眼泪。

庄恕不会安慰人,可巧了,季白也不会。

也无妨,就当不知道好了。

待庄恕端着菜坐回来,不等季白开口问,他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身世,母亲的冤案,与陆晨曦的关系全数交代了清楚,顺便还补充说明了一下林欢的身世。

庄恕语速流畅,语调平稳,无论是说到母亲的死还是妹妹的怨都无甚特别的表情,好似在说一个其他人的故事,好似刚才那个情绪失控的人不是他。

于是,季白的心便密密地疼了起来,他从未曾觉得一顿饭能吃的这样食不下咽。更何况,对面那人除了扒了两口白饭外,桌上的菜几乎一口未动。

庄恕把冗长的故事说完,饭菜已凉了一半。他把还剩了大半的碗放下,对着季白弯了弯唇角,“季警官,我交代的可还清楚?说好的坦白从宽啊。”

季白感觉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口,可明明那锅他心心念念的水煮鱼根本就没吃几口。他也把碗筷一放,起身离开餐桌。庄恕只坐在那儿,眼神涣散着不知聚焦在哪里,都没分出心思去看一眼季白干嘛去了。


09

左脸颊上一阵冰凉的感觉袭来,庄恕下意识地‘嘶’了一声往反方向躲。季白用上了抓贼的手劲把人抓回来,“坐好,别动。”

庄恕这才看清脸上敷着的是个冰袋。他有些赧然,想伸手自己按着,至少让季白先把饭吃了。不成想,手还没搭上去,身下的椅子就被季白猛地一转,然后季白拖过自己的椅子就这么坐在了面对面的位置。

“呃,季白,你要不要……”

“这姑娘下手挺狠啊,”季白把冰袋拿开看了看,再贴回去,“今晚能不能消都说不准。”

“她恨我是应该的。”

“我可没看出来她哪里恨你了,”季白挑眉,“不是女朋友么?”

“什么呀,”庄恕避开季白的目光,“分都分了。”

“分了又不是不能复合。再说这桩事不都说开了么,你们之间还有什么问题?”

庄恕倒真的认真思索了会,思索到季白手都有点酸了,他才道:“还是算了吧。”

季白疑惑的看过去,看庄恕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便换了话题,“那天你去酒吧是因为什么?分手?”

“不,只是心里闷。那天我又是刚从陆晨曦家搬出来,一个人在酒店太冷清。”

“我找你借火之前,听见你在打电话,”季白努力回忆了一番,“你当时在找人?”

“恩,就是傅博文说的当年仿照我母亲笔迹写了张假取药单的人,”庄恕道:“他叫曹广义。据傅博文所说,他一直为此事良心受困,我母亲自杀后很快从仁和辞了职,二十年前随子女移居美国。”

“那你现在查到他了么?”

“还没有,”庄恕说起这个隐隐有些担忧,“我美国的朋友说已经缩小了他可能的居住范围,但毕竟是大海捞针。”

“需要我帮忙么?”

“什么?”

“我毕竟是警察,我的朋友总是比你的朋友找起人来要快一点。”季白耸耸肩,仿若这是一件很随意的事。

“不太好吧……”虽然不知道季白的朋友是什么身份,但依照美国对个人隐私的保护程度,若非警方办案,怎么能这么轻易的调出曹广义的资料?

“别担心,”季白摇摇头打断他,“你把那人的资料给我发一份,一准给你查到人。”

庄恕认真地看着他,微微笑起来,“季白,谢谢。”

“跟我客气什么,”季白看他终于笑得不那么牵强,也跟着笑出来,“对了,你妹妹的事你打算怎么办?”这话问完,季白反应了几秒,觉得眼前这人几乎算的上是众叛亲离了吧。母亲死了,愿意帮他翻案的钟西北死了,女朋友分了,幼时尽心尽力帮他的扬帆变了,妹妹现在要告他了。

季白心口一下子闷的很,那种乌云压顶找不见一丝亮光的闷。

面前的人却似乎无此察觉,还淡淡的笑起来,“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如果真要告上法庭,那就告吧。”

“你不打算告诉她你是谁?”

“不了,”庄恕低下头,唇边绽了一抹苦涩的笑,“没有我,她会过的更好。”


10

“庄恕。”

被叫到名字的人抬起头,看着神色认真的季白,等着他的后半句话。

“不管怎么样,你还有我,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帮你的。”

掷地有声的话语狠狠地砸在庄恕心上,他愣愣的望进季白的双眸,对视良久。挣扎煎熬三十年,除了一直在帮他关心他的凌远——连父亲都教导他放下仇恨——季白是第一个如宣誓一般说出‘我会在你身边’的人。

他犹如一个孤军奋战的骑士,带着一身的伤痕累累和几近瘫软的战马,终于寻到了家。

庄恕眨了眨眼睛,感觉到自己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情感又要翻涌起来,他错开目光抬起头试图把眼泪憋回去。季白却忽然站起身靠近庄恕,捂着冰袋的手一个用力,把庄恕按到了自己胸口,“想哭就哭呗,我不看就是了。”

情绪酝酿到一半的庄恕被这么一折腾,‘噗嗤’笑了出来,眼里虽然还闪着泪,却也没了方才那股感伤的氛围。他好笑地拍拍季白,想要起身坐回去,季白眼睛一眯,手下使力反方向把他怼回去,又扑在了自己胸前,“安分点!”

庄恕实在觉得这个姿势太诡异。但脑子转了转,想想不会是季白说完那句话自己觉得搞的像在告白一样不好意思了想躲过这一段吧。

好吧,好吧,庄恕扬着嘴角想,你脸皮薄,就依你吧。

安静了一会儿,季白踟蹰着道:“我想了下,你现在的处境不大妙。你手上的证据只有那一张取药单,可你无法证明这是真的而当年资料袋里那张是假的。人证你也只有一个傅博文,就算他咬出修敏齐,只要修敏齐不承认或者反咬傅博文诬陷,你也拿他没办法。至于曹广义,先不说他肯不肯作证,就算他肯,修敏齐肯定会说人是你找回来的,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知道。”庄恕长叹一声,“翻案哪有这么容易,何况这都三十年了。如果他们不肯认,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季白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真是服了你了。你这人连哈姆雷特的本事都没有,还想学梅长苏。”

庄恕想了会儿,问:“哈姆雷特我知道,梅长苏是谁?”

季白把试图抬头的庄恕又怼回去,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11

庄恕在办公室坐到屁股痛,算算自己又几天没去看过陆阿姨了,便一路晃悠去了病房。他仔细看了各项指标,点头对陆父道:“各项指标都正常,没有大问题。”

陆父拉他坐在身边,“我知道,手术之后晨曦和几位大夫都说了,指标都很稳定。只是陷入了昏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他拍了拍庄恕的手背,“叔叔知道你做了你所有能做的事,叔叔很感激你。院里的调查你别太在意,晨曦会跟他们说清楚的。”

“您已经知道了。”

“是啊。晨曦没跟你说么,她今天被院务会叫去问话来着。”

庄恕有些讶异,想问的话还没出口,病房门便被打开。陆晨曦握着门把站在那儿,语气不善:“庄恕,出来一下,有事跟你说。”庄恕朝陆父点点头,转身跟着陆晨曦出门。

陆晨曦靠在病房门边的墙上,双手抱胸低着头,庄恕走到她面前,“出什么事了么?董叔叔说院务会今天找你了?”

陆晨曦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那个,昨天我太激动了,下手重了点,”她抬头不好意思地看着庄恕,“没事儿吧。”

庄恕条件反射地捂上脸,“你恨我是应该的,这不是你的错。”

“也不是你的错,”陆晨曦拉下他的手,仔细看看两边脸确实没什么差别,又问:“我是不是吓到你那位室友了?”

“没有没有,”庄恕笑,“人家可是刑警,哪儿那么容易被你吓到。”

“那我还要感谢他昨天没把我掀翻在地上咯,”陆晨曦歪着头看他,“行了,不跟你开玩笑了,说正经的。修敏齐这回应该是玩真的,一点后路都没留。”

“问了你什么?”

“还能有什么?该说的其它医生护士都说过了,他们也知道我不会卖了你的。只问了我一句出血量是否大到只能使用超低温疗法,”陆晨曦笑笑,“我说是。”接着又道:“然后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就开始问我术后情况,说庄医生采取的人造休眠并没有挽救伤员而是把伤员变成了植物人,问我这一点承不承认?”

“然后呢?”

“然后我就摔了杯子。”陆晨曦瞪他一眼,“那群老不死的居然咒我妈是植物人!”

“……”厉害还是你厉害。

“不是明天就是后天,”陆晨曦满面愁容,“他们肯定就得找你去了。你……”

“我会实话实说。”

“你别啊,”陆晨曦一巴掌拍在他胸口,“傻不傻啊你!你就说超低温治疗方案是我的决定,我逼你做得手术,我求你做得手术,不就完了么。”

“晨曦,”庄恕抬手压在她肩上,把她稳下来,“我们都知道了是修敏齐在后面捣鬼。我怎么说,重要么?”

陆晨曦疲惫地闭上双眼,过了会儿道:“现在除了我妈醒过来,没有别的办法了,”她转头朝病房里看了一眼,又看向庄恕,“要不给你请个律师吧,你就说在我律师来之前,我不回答任何问题。”

“你电视剧看多了吧。”庄恕移开视线,默默叹了口气。

“我就是这么个意思……诶,要不你也摔个杯子?”


12

庄恕在下班之前收到了扬帆的电话,说明天午后院务处要找他谈话。意料之中的事,庄恕平淡的回了个‘知道了’便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而意料之外的,是他两个小时前问季白什么时候回家的消息至今未有收到回复。季白不回来吃饭,庄恕便也懒得再烧点什么。就着昨晚剩了不少的饭菜,心不在焉地草草吃了。他给季白留了饭菜在锅里焖着,亮着玄关和厨房的一盏小灯。可直到他迷迷糊糊地睡着都没有听见家门开合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起床,庄恕才知道季白竟一夜未归,也这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季白是个刑警。

约莫是最近日子过得太舒坦了。被禁了手术,便不会有吃饭吃到一半或者大半夜的被电话叫起来去医院,也不会为了一个病人临下班了再去站四五个小时手术台。他天天准时下班,回家做饭,感觉自己的厨艺都精进了不少。

当时凌远那句“你们一个医生一个刑警能在家里遇到的次数也不多”由于他近来翻着花儿的喂季白大业而被抛之脑后,现在回头想想,凌远还真不愧是个天才。

庄恕还记得今天要被叫去问话,盯着衣柜看了半天挑了件纯黑的衬衫,感觉能显得庄重一点。等外套穿上,一身打扮完,他对着镜子看半天,无奈地发现自己特别像是去参加葬礼的。随后又安慰自己,反正到了医院换了医师袍,应该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庄恕捯饬完自己,出门上班。

而季白这会儿,正带着手下的小队在西山的林子里进行地毯式搜索。

昨天下午,他们的嫌疑人在沉寂了两周后,在一处热闹的广场现了身。大约是躲了这么久,食物和水已消耗殆尽,不得已离开了自己的窝点。他自然不会知道,李熏然在按季白的要求找寻犯案规律和特点的时候,将结果传给了正在国外旅游的简瑶。被打扰了的薄靳言毫不留情地开启嘲讽模式,却也给出了详细的罪犯画像,比许栩提供的画像细致的多得多。得益于此,警方在全市布控,终于捕捉到了蛛丝马迹。

季白的意思是暂时不要打草惊蛇,调出所有路口的监控,确定嫌疑人的窝点,等到晚上再行抓捕。另一队的宋队长却出言否决,说万一他找了个贫民窟,周边没有监控录像,那不是白忙活这一圈了。季白据理力争,却被一句“这是我们组的案子,你们组只是来帮忙的”顶了回去,季白叼着烟没说话,他知道那组被这个案子折磨了好几个月了,这会儿任何人的反对都不起作用。

嫌疑人的机警和敏锐超出他们的想象,跟了四个路口后,前面的车在黄灯处突然加速,把宋队的车卡在了红灯上。宋队气得拍车窗,急忙通知从另一条路走的车赶紧绕过来跟上去。

宋队的组一共分了四辆车,半个小时后通通被甩开。

季白和李熏然坐在指挥室死死盯着交通监控,确定嫌疑人的逃跑方向。

李熏然嗤笑一声,“三哥,你看看他们。自作聪明,一个都没跟上。”

季白眼神一点都没错开,“费什么话,给我盯好了。要是给他跑了,你三个月的奖金就别拿了。”李熏然‘嗷’了一嗓子,眼睛瞪的圆圆的看着监控。

嫌疑人开车在市中心绕圈子绕了一个多小时,确定身后再无尾随的车了才一路往西驶出中心城区范围。

“城西方向。”季白冷笑一声,抄起手边的外套,“赵寒,通知宋队。许栩和小陈留下,盯好监控,随时报告嫌犯位置。赵寒姚檬小郑一辆车,老吴大胡小周一辆,熏然跟着我。”


13

季白突然惊醒,眼神厉的很,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上。

他对着幽闭的车厢舒出一口气,下意识地去摸掉出裤袋的手机,按了半天才发现早就没电了。昨天没回家都忘记要跟庄恕说一声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又烧了一桌菜,季白想,那可就太浪费了。

车外传来一点骚动,季白看了眼副驾驶睡的正熟的李熏然,悄悄开门下了车。

天正破晓。

刚从市内赶过来的许栩和小陈顺便给大伙儿带了早点,季白醒的早,抢了袋生煎包和一小碗血糯米靠着车头吃的欢快。香味从开着的窗透进去,叫醒了李熏然。

李熏然起床起的辛苦,等他去许栩那儿拿早饭的时候,只剩碗小米粥和一块黄金糕了。季白拍了拍手,把半袋生煎包扔给他,收获李熏然一叠声的恭维。

这生煎包子真难吃,季白撇撇嘴,还是庄恕上次买的那家好吃。

等一众人吃完,季白拿起对讲机让C队撤回来休息,自己带了A队进山继续搜索。

前段日子连下了几天雨,山里空气虽好,路却是又湿又滑的不好走。季白一边走山路一边在心里骂人,等抓到这厮一定要先打一顿。

昨天傍晚两队人跟着许栩和小陈的指引朝西追捕。宋队的猜测没错,那厮确实躲在城西的一个贫民窟里,下高速又走了一段后便没了监控。幸亏有辆车跟的紧,嫌疑人大抵是自信已经甩掉了人,便也没在意身后不远不近的一辆车。

等季白他们到的时候,宋队的四辆车全已集合。这回他学聪明了,没直接扑上去抓人。

“宋队,怎么样?”

宋队指指他们盯的那栋矮平房,“确定是这栋楼。但楼前的空地太大,没法跟。而且每层楼都晾着衣服被子的,无法确定是哪一间房。”

“肯定是一楼,”李熏然道:“跳窗就能跑。”

“对,”季白点头,“那就是十户。”

“之前的侧写说嫌疑人是独居,”宋队道:“你们来之前,3房进去了个老太太,10房有个抱孩子的女人走出来。”

“做排除法?”赵寒皱眉头,“万一都不出来怎么办?”

季白抬头望了眼天边火红的晚霞,“不早了,一会儿得做饭了。”

李熏然笑着接了一句:“也该收衣服被子了。”

一群人盯到晚上九点钟,排除了1、2、3、5、9、10这几户,李熏然靠在树干上抽着烟,“三哥,现在怎么办?天再黑下去就得上手电了。”

“恩,不能等了。”

“4,6,7,8,”姚檬看向季白,“季队,分头?”

“不会是4,”季白道,“那边三户连着一起抄。”

“为什么不会是4?”

“刚才5户的那女人出来收衣服的时候,把两个衣架挂在了4户的门把上。”季白从腰间摸出枪,“嫌疑人有社交障碍,忘了么?”

姚檬恍然大悟。大胡拍拍她的肩,朝季白道:“我赌是8户。”老吴摇摇头,“7。”赵寒查完枪,看了眼季白,“我跟三哥。”李熏然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嘿嘿一笑,“我也跟三哥。”

季白挑着唇角回头看他们,“6,”又笑,“输了的请庆功宴。”


14

庄恕在医院食堂吃着饭,六七个胸外的医生跑来跟他拼桌,一边吃着一边跟他扯早上新收的两个患者。庄恕看着他们心里头一暖,神色如常地吃完,起身前在众人欲言又止的视线里转了一圈,“谢谢,”他微微笑着,“谢谢大家了。”

庄恕既不觉得自己有错,踏进会议室的时候气势压根没收,施施然地对面前三个人点了个头便坐下了。只是没问两句,庄恕便发现了,这场问讯完全就是在挑他的错。

问采取这个方案前你有没有咨询过急诊马主任的意见,有没有请示上级?庄恕心里冷笑,我要是抽这个时间去咨询请示了,现在伤员就不是植物人,是死人了。

问急诊不是你的专业领域,你怎么不请示一下就直接接手呢?庄恕心里叹口气,这手术搁急诊谁能做,别说急诊了,搁仁和都没人能做。

但有一点他无法否认。他将一个只存在于讨论,没有任何准入原则和操作规范,甚至连临床数据都没有公布的方法用在了患者身上。

庄恕看着一语中的的医科大张副校长,沉默良久。

做问讯记录的姑娘也停了打字,等着庄恕开口。一片沉寂中,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秒种后,会议室的门被大力打开。

吴副院长一惊,“扬院长?您这是……”

扬帆朝三个人点头致歉,急吼吼地拽过庄恕,“赶紧的,有个手术,跟我下去接车!”

吴副院长上前几步拉住扬帆,“扬院长,这是怎么回事啊?庄大夫现在是禁止手术的啊!”

扬帆懒得多解释,看着庄恕道:“警局抓了个嫌疑犯,枪伤和刀伤都在心肺,手术难度极大,”他抬手看眼表,把气喘匀了,“救护车在路上了。嘉林市公安局的战局长亲自给我打的电话,指明让你做手术,一定得把人救回来。”

这么一说,在场的几个人有异议也没用。庄恕面上淡漠的点点头,转身跟着扬帆往楼下跑。没跑两步手机就响了,庄恕也没管扬帆的连声催促,放慢了步子把电话接起来。

“凌远,这什么情况?”听到凌远的名字,扬帆也是一愣。

“就是那个入室盗窃的,终于给抓着了。”

“喔,怪不得昨天季白没回家。”

“哟,没回家想他了?”凌远调笑他一句,又道:“展现你技术的时候到了啊,别掉链子。”

“凌远你吃饱了撑的你质疑我。话说回来,这种不是都送到你们医院的么?”

“是,确实是送到我们医院了,这不是技术不行嘛,”凌远摸摸鼻尖,“幸好我下楼接车了,不然人推进手术室才发现救不了,那可尴尬了。”

“这么严重?听说又是枪伤又是刀伤的。”

“枪伤比较严重,”凌远语气严肃,“主要是弹头卡在肋骨间了,要是贯穿伤倒也好办。”

“之前给季白做手术的那个胸外科医生呢?”庄恕脑子里转着手术方案,还分神问了一句,“他技术不错啊。”

“他也不一定成。再说了,”凌远在那头骂了句大爷,“那小子俩月前跟我辞职跑温宁去了。”庄恕闻言低低笑起来,扬帆在边上看的着急。

“还笑!”凌远道:“我告诉你啊,你这个救不回来的话,当心季白跟你急。”

“啊?为什么?”

“这么精准的一枪,当然是你家季白开的。”

“……什么叫我家的?”

“你跟他住一块,不是你家的难道是我家的?”


15

庄恕这边跟凌远扯着皮,被扬帆连拉带拽地总算推到了医院门口,救护车连个声都没听着。

“扬院长,您别那么急啊,”庄恕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声音有点喘。

凌远在那头道:“应该还有三四分钟吧。跟车的那个大夫是普外的李睿,他会给你讲具体情况的。”

凌远时间算的非常之精确,刚撂下电话庄恕便听见了隐约传来的救护车声。杨羽小步跑到扬帆身边,“扬院长,手术室都准备好了。”扬帆点点头,又问庄恕,“你要谁做一助?陆晨曦?还是默涵?”

庄恕看着救护车转弯开进仁和的门,“看情况再说。”

救护车里当头跳下来的人只穿了件简单的长袖T恤,胸前和手臂处一片血污,庄恕看着他愣了一秒,身边的扬帆已经几步迎了上去,“这位就是季警官吧,您好,我是仁和的院长扬帆。刚才战局长已经……”扬帆伸出去的手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季白连看都没看他,擦过他站到庄恕面前。

“庄恕……”

季白脸上带着疲倦的神色,眼底还青着一片,颊上添了两道小擦伤,身上也看不出有没有其它伤口。

庄恕抿着唇对他笑了笑,文不对题地问了一句:“回家给你做牛蛙怎么样?”

然后季白就笑了,全身上下绷了十几个小时的弦突然就松了下来,“你还欠我一份椒盐排条。”

“跑不了你的。”庄恕无奈的摇摇头,心里却安稳了一些。季白还能笑出来,情况就不算太坏。

轮床落地,庄恕几步冲上去立马检查伤势。跟着下来的李睿连自我介绍都省了,单刀直入地解释伤情。

两人在最前头推着轮床跑,李睿讲解起来语速飞快,等电梯到了三楼,庄恕回头对着护士吼:“胸外找张默涵!”随后直接往手术室冲。

伤员先被推了进去上仪器,做基本检查,扬帆一把抓着庄恕,“你这个,有几成把握?要不我给你做一助吧。”

“没事,”庄恕安慰的拍拍他,“谁做一助都一样,主要是看主刀。”说罢,他走到眉头深锁的季白面前,定定的看着他。

“庄恕。”

“信我么?”

季白很慢的眨了两下眼睛,嘴角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信。”


16

走廊里有零碎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老吴和大胡冲在最前,后面是被赵寒扶着蹦过来的李熏然。

“季队!怎么样?”

季白抬手虚虚一挡,免得跑过来的人撞在自己身上,又指指身边的庄恕,“这位是庄恕庄医生。”

“庄医生!庄医生!”李熏然坚强地跳到庄恕面前,一个不慎脚下一滑,直直朝庄恕扑了过去。季白眼疾手快,拽着李熏然的胳膊就往一边的家属等候区的长椅上丢。

“三哥!我是伤号啊伤号!能不能温柔一点!”李熏然歪在椅子上哀嚎。

“你这下子扑过去要是把庄恕弄伤了,谁进去做手术?”季白眼睛一瞪,“没把你扔地上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李警官这是受伤了?”庄恕看了看李熏然小腿上鼓出来的一块,估计是纱布包的,“你这样……凌远还让你过来?”

李睿也凑过来,“李警官?你怎么在这儿?凌院长不是给你安排了病房么?”

闻言李熏然咬了咬嘴唇,一副心虚的模样左看右看。赵寒看不过去,抬手在李熏然后脑勺上给了一下,“这小子趁凌院长不注意跑出来的。”

庄恕眯着眼笑笑,远远的看见张默涵的身影,他伸手搭在季白肩上,“不用担心。”随后转身便进了手术室。换了手术服,关柜子门之前,庄恕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季白盯着庄恕离开的方向愣了会儿神,才扶着膝盖在李熏然身边坐了下来,见状其他几人也纷纷坐了一排。李睿看看没自己什么事了,便同几人打了个招呼走了。

扬帆倚在手术签字台边上瞄了几眼,他看的出来那位气场两米八的季队长没有跟他客套几句的意思,但就这么直接走了也不好。

正苦恼间,陆晨曦一路小跑着过来,见着扬帆就问:“庄恕呢?”这话一出口,一排脸上身上还带血的刑警齐刷刷的看向她,陆晨曦难得气短地往后缩了缩,一眼就认出了坐在第一个的季白。

庄恕之前说什么来着,喔,刑警。

扬帆大概也没见过陆晨曦被吓到的样子,“怎么了?庄恕在里面做手术呢。”

陆晨曦也没空纠结庄恕怎么问讯问到一半上手术去了,急忙道:“我妈妈有反应了。”


17

扬帆跟着陆晨曦跑去病房,手术室门口又是一片寂静。

李熏然喏喏地道:“三哥,那一刀是我捅得狠了,要是那家伙真有什么事,我会去跟局长承认错误的。”

边上赵寒斜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

“就是。”大胡道:“那混账把小郑给捅了,你这刀该他的!”

老吴抬手捂在大胡嘴上,低声道:“什么该他的,你土匪啊。”

季白轻喝一声,“好了,别吵了。枪是我开的,跟你们没关系。”

李熏然担忧地看季白,“三哥,万一……”

“没有万一。”季白目光直视着顶上鲜红的‘手术中’,勾起一侧唇角,“我相信庄恕。”

季白都这么说了,剩下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不说话了。

就这么干坐了有两个小时,突然有清脆的皮鞋声从远到近的响起。声音止于李熏然身前,小李警官正垂着脑袋想打瞌睡,抬头一看瞬间吓醒了。

“凌凌凌凌远哥……”

几个小时前腿上给剌了一刀还气势汹汹握住刀反手捅回去的李警官,这会儿耳朵尖红了红突然结巴了起来,季白好笑地看着他,十分有先见之明的往边上稍微挪了半个屁股的距离。

凌远面色不善,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李熏然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蹦下来,笔笔直地站在凌远面前,就差给他敬个礼了。李警官这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如果他能记得自己腿上还带伤就更好了。这一个用力过猛,李熏然‘嘶’了一声直接倒在了凌远怀里。

坐在那儿的四个人低头闷笑,凌远颇有些尴尬地把手从李熏然腰臀间挪开扶在他背上。李熏然把脸埋在凌远颈子处,抽了抽鼻子:很好,这次没有摔在椅子上或者地上。

凌远小心地扶着李熏然坐下,李熏然看着他,“凌远哥,你怎么来了?”凌远没答,解了西装外套的纽扣蹲了下来,李熏然鼓着腮帮子问:“是不是李睿回去把我卖了!没义气!”

“这还真不是小睿。我不过上了台小手术,出来就看见庄恕两个小时前给我发的消息,说李警官一路从第一医院跳到了仁和。”凌远伸手去卷他的裤管,“身残志坚啊李警官。”

李熏然浑身一僵,一张脸涨的通红。

季白暗笑庄恕这一手玩的溜,撇开目光不去看李熏然的表情,又往边上挪了半个屁股。赵寒推了推大胡和老吴,三个人一道往旁边挪了挪地儿。

李熏然一把抓住凌远的手腕,“凌、凌远哥……”

凌远皱着眉头把他手拍开,“我看看伤口,你这么闹腾小心回头感染了。”

李熏然左右都看了看,感觉自己的一世英名扫地,“那什么,”他死死拽住了自己的裤管,“要不回医院再看吧。”

“回医院?”凌远抬头,“你不是不爱待在医院里么?”

“我我我我有点累了,”为表真实,李熏然还打了个哈欠,“走吧。”

凌远也不知道他这又出什么幺蛾子,但也没反对,站起身朝着李熏然伸出手。

季白转头扫了一眼,“行了,你们一个个的也都别在这儿呆着了,该干嘛干嘛去。”

“别啊,季队,”大胡摆摆手,“等会儿也没什么。”

“这就不是等一会儿的事了,”凌远搂着李熏然走出去两步,又回头,“这个手术没八九个钟头下不来。”

“要八九个钟头?”

“那还是庄恕业务熟手脚快,换了别人估计要挨到明天凌晨了。”凌远说完,便带着李熏然离开了。

季白叹了口气,看着他们道:“这边我一个人看着就行了,你们呐,先回去把衣服换了。然后该写报告的写报告,该看小郑的看小郑,该收拾现场的收拾去。”


18

暮色渐渐笼罩下来,季白靠在窗边狠狠吸了口烟。

缅甸的事之后,季白对于整队出警是越发的谨慎了。昨夜的搜山他没让姚檬跟着,年龄最小的小郑和小周也都让李熏然和赵寒带着,就怕再出现队员受伤的事。

结果还是出了这档子事。

其实小郑伤的不算重,他身手不错,刀捅过来的时候避开了重要器官,只是失血严重了一点。李熏然为了救人,小腿上被划了一刀,也不算深,何况他还反手捅了回去。

季白冲到现场的时候,小郑捂着伤处躺在地上,李熏然单腿跪在边上手上满是血,那人握着胸口被狠狠插上去的刀,一个用力往外拔,晃了两晃背靠在树上。季白想都没想抬手就开了一枪。

赵寒扑过来捉着他的手腕,把他枪卸了,“三哥!三哥你干嘛呢!”

只烧了一半的烟卷被季白碾在窗台上,他突然想起来庄恕叨叨了好几次,让他别抽那么凶,还威胁他要把肺癌病人的CT片挂他床头。

季白抬头又看了眼越发红艳的指示灯,开始想是不是要去给庄恕买点吃的?等他出来就得近十点了吧。他却丝毫没有想起来自己也没吃饭,不止晚饭,午饭都没吃。

季白拎过长椅上的外套就打算出去买吃的,一晃眼发现外套上全是血,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T恤。好嘛,这样出去会不会被人当成是杀人犯啊。

认清了这个事实,季白无奈地又坐了下来。

从他开完那一枪到救护车来,李熏然和赵寒都是战战兢兢的瞟他一眼,瞟宋队一眼,再瞟躺地上的那人一眼。心里祈祷着:别死!千万别死!就算要死也死医院里头!

季白却淡定的很,一手插在裤兜里,眼神没什么温度。

他说要跟车的时候,赵寒提心吊胆地就怕他路上再补一枪,幸好李熏然挂着伤号的名头跟季白一起上了车。

凌远接车的时候,看到伤情脸色就不太好。季白拧着眉头看凌远跟李睿两个人一边检查一边飞快的用他听不懂的专业名词交流着,心里慌了一下子。然后凌远抬起头看着他和宋队,“手术难度太大,我们院不能保证。”

宋队大概是脚下软了一软,连忙问:“凌院长,这……那您的意思是?”

凌远微笑,“送仁和,”他特意看了一眼季白,“仁和外聘的庄恕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

季白眼皮抬了抬,很轻的笑了一下,心里那股微弱的慌张感霎时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宋队挥着手让人把轮床抬上去,凌远示意李睿跟车,然后对季白道:“给你们战局长打个电话,让他联系仁和的扬帆院长,指定庄恕上手术。”又笑了笑,“庄恕要做不成整个嘉林没人能做,别担心。”

季白点头,“我不担心。”


19

季白在手术室门口打了个盹儿。

轮床滚过地面的声音响在寂静的大厅的时候,他猛地醒了过来,起身迎上去。护士看见他,朝他温和的笑:“手术很成功,病人今晚要在ICU观察,没有问题的话明天就能转普通病房了。”

季白致谢,又转过头去寻庄恕的身影。

过了几分钟,庄恕捏着有些僵硬的肩背和张默涵从手术室里走出来,张默涵看上去倒没有多累的样子,还兴致勃勃地问着手术细节。

颀长的身影独自立在手术室门口,庄恕停了脚步,眉头皱了皱略微有些不满,“这么晚了,你怎么没回去?”

“想等你一下。”季白的声音没了白日里的严厉和肃然,像是收了爪子的豹,半眯着眼,一副团个团儿就能睡过去的样子。

张默涵察觉到周围的空气不适宜自己再待下去了,立马就跟庄恕告了别。

许是周围太安静,气氛太融洽,季白笑得太戳心,庄恕脑子一抽,手就已经抚上了季白的脸颊,“伤口怎么都不处理一下。”像是责备,却轻言细语地搔在了季白的心尖上,“衣服也不知道去换了,不难受啊。”

“也还好,又不是我的血。”季白刚歇了一会,精神好了不少,“就是本来想提前给你买点吃的,后来想想我这副模样出去挺吓人的。”

“走吧,我办公室有衣服,你先凑合换上吧。”

“你的衣服我穿太大了。”

“……那你就光着算了。”

“大晚上的耍流氓啊庄大夫。”

季白对着衣柜里一排低调地写着‘我很贵’的衬衫左挑右选,庄恕已经出去端了盆水回来,“温水给你兑好了,你把衣服脱了先来擦擦。”

季白把外套随手挂在椅背上,开始扒T恤,一边还抽了抽鼻子,“什么味儿?”

“双氧水,”庄恕翻出条新的毛巾扔水盆里,“给你消消毒。”

“我又不是在泥地里滚……”季白衣服脱到一半突然停了动作,皱了皱眉,一副不舒服的样子。庄恕两步跨到他身边,接过衣服卷小心地拉扯了一下,季白闷哼一声。

果然。庄恕把季白推到沙发上坐好,“受了伤自己都不知道?”

“伤不重,应该是昨晚上搜山的时候哪儿划到的。”季白正说着话,庄恕手底下一个巧劲把粘着皮肉的衣服扯了下来,“嘶,轻点轻点!”

庄恕把衣服团了团丢在垃圾桶里,让季白先把身上暗红色的血印子擦擦干净,自己跑了趟急诊去拿了个大号医药箱。


20

庄恕回来的时候季白刚挑了件蓝黑的衬衫穿上,正在扣纽子。

庄恕看他两眼,把医药箱放在桌上,“脱了。”

“啊?”

“上了药再穿。”

“不妨碍吧,卷个袖子不就完了?”

庄恕手里拿着酒精棉看着他不说话。

好好好,算我输。

快入夏的天气,不算冷也不算热,何况庄教授的办公室里还开着冷空调。可坐在沙发上,还光着上半身的季白却感觉到自己整个人快烧起来了。

他其实没见过庄恕正经工作起来的样子。

他曾经听姚檬在背后花痴他说,认真工作起来的男人最帅。季队长当时是嗤之以鼻的:我不工作的时候也很帅。

但现下,庄恕拿着棉签认真地处理着他脸颊上的两道擦伤,薄唇紧抿,眼神专注,下手比那些个柔柔弱弱的护士还要小心仔细。

季白转了转眼珠子,目光从庄恕的额头看到眼睛看到鼻梁看到薄唇看到喉结,然后季白咽了咽口水,有点心虚地把目光移到地板上。他这一动,庄恕手里的棉签差点戳到他眼睛里。

庄恕眯了眯眼,左手强硬地抬起季白的下巴把他脑袋摆正,“别乱动。”

他又凑近了一点,温热的呼吸打在季白半边脸上,季白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肯定是红了。

庄恕把左手放下,大拇指恰好柔柔地擦过季白的唇角。季白小心脏扑通了两下,又吞咽了一下,要是庄恕的手指留的久一些,他觉得自己有可能伸出舌头舔上一口。

我他妈在想什么啊!

季白在心里唾弃自己的时候,庄恕已处理完他脸上的伤,转移了阵地。手臂上清洗麻醉完的口子被按了几下,季白迟了几秒才转头看过去,“没感觉。”庄恕点点头,从医药箱里掏了缝线和针,“好多年没干过急诊的活儿了。”

“啧,你行不行?”季白作势嫌弃地躲开,“不行我下楼去急诊缝去。”

庄恕搂着季白的脖子把人拽回来,“你再动我就给你全麻了。”


21

缝完针,庄恕伺候着季白把衬衫穿上——季队长表示我手臂还麻着呢——季白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两声。庄恕纽扣子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

季白虚咳一声,“那什么,都忘了吃饭这事了。”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庄恕最后给他理了理衣领,转身去开门。

庄恕在门口跟人交谈了几句,季白就听见他道了声‘谢谢’,又关上门走了回来,“刚下去急诊的时候让值班护士帮我们一起订了外卖,趁热吃。”他把两盒盒饭拆开,又想起什么,促狭地看着季白,“还麻着?要我喂么?”

季白脸色不自然地抽了一下,单手拆出双筷子,“麻了一只手而已,庄恕你太看不起我了。”季白挑了盒肉多的,自顾自吃了起来,“你这订了外卖,是不打算回家了?”

“你的犯人还在ICU呢,我得看着啊,”庄恕拖了个椅子坐在他对面,“万一半夜有点事我不白忙活一下午。”吃了两口又问:“你呢?要回警局?”

“我也留下盯着。等转了普通病房,我得先进去把人拷上!”

季白这话放的是掷地有声,只是待庄恕巡了一圈病房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庄恕把空调开高了两度,摸到陈绍聪的休息室翻出他那条被子,回来给季白盖好。

大概是沙发比较软,季白几乎要把整张脸埋在沙发里。庄恕担心他碰到脸上的伤口,稍稍用了点力把那张脸挖出来摆正了。季白哼哼了几声,顺势在庄恕的手心里蹭了蹭。

庄恕呆了一下,季白又蹭了蹭,再蹭了蹭。

我的妈!

庄恕飞快的抽回手,看着眼前睡相软萌,毫无战斗力的季白。

手心里有点烫,庄恕虚虚握了拳,退了一小步。

季白红润的双唇微微开合,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梦话。

庄恕咽了咽口水,又退了一小步。

不行。这样不行。

会被打死的。

庄恕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视线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寻找注意力分散点。

季白的T恤被庄恕扔了,外套还好好的挂在椅子上。庄恕拿起来看了看,还好只是一些血渍和泥土,他又备了盆稀了双氧水的水打算帮人把衣服给洗了。庄恕掏了掏口袋,翻出了家门钥匙和一只打火机,又拎起来抖了抖。

啪。

一本小册子掉在了地上。

庄恕把衣服扔进盆里浸着,弯腰把册子捡了起来。

“中国嘉林市公安局刑警,季白。”

……

……

……


嘶~~诶?




——————————

本来是想让三哥伤腿的,后来想想算了,就让给然然了

*牧羊人这个梗,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出自《圣经》吧大概

大意就是,牧羊人是心灵/人生导师,永远守护着自己的‘羊’

【蒽,有点强行,解释不清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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