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阿鲸

白天和黑夜,像一白一黑,两只寂静的猫,睡在你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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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季】最重要的事

我努力把抑郁的那部分跳过去了,所以后面几章时间线跑的比较快

这种时候我还让他们约个会也是够够的了⁄(⁄ ⁄•⁄ω⁄•⁄ ⁄)⁄


掐指一算,估计还有个两三篇就结束了

这样想想,我十月份就能写完了诶嘿嘿嘿嘿~~~


————————


01

手术室的灯暗下去的时候已过午夜。

季白倒没什么,修敏齐毕竟是上了年纪,胆战心惊了数小时,待到轮床推出来的时候他腿上一软,直接扑到了轮床的床沿。傅博文和扬帆脸上的疲累还未褪去,又手忙脚乱地去搀扶几近晕厥的修敏齐。

陆晨曦在里头等了会儿庄恕,后者面无表情的从她身畔经过,连个开口的机会都没给。被忽视的感觉太强烈,陆晨曦不满地一路追着庄恕往外走。门口乱作一团,陆晨曦见状愣了愣,下意识地转了步子去看修敏齐的状况。庄恕依旧是目不斜视,携着目现困倦的季白扬长而去。等到修敏齐缓过气来,众人才惊觉主刀大夫早已不知所踪。

季白的话几度脱口而出,却几度被他囫囵吞下去。

庄恕从出来后一个字都没说过,不能简单以点头摇头来答的问题他一律沉默不言。他斜在副驾驶,头抵着车窗,双眸睁地大大的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街景。

只是眼神没有焦点。

空旷的道路,昏暗的街灯,零星的车辆,萧瑟的夜风,季白不合时宜地想起早年办的一桩杀人抛尸案。那个凶手总是爱挑在这样四下无人的夜将受害者运往郊区掩埋,时间还总是卡的非常精准,像是位打卡上班的工作狂一般。后来检查那人的私家车才发现,他从来不是把受害者塞在后备箱的,而是直接让人坐在副驾驶,还贴心地给扣好安全带。

想到这里,季白偷偷瞄了一眼死气沉沉的庄恕,要不是还能听到他喘气,季白真觉得自己像是在运尸。

季白顿觉得浑身不得劲。他开始没话找话,像是要把这个空无一物的密闭空间填满,即使庄恕一句也没有回应,季白依旧同自己聊的不亦乐乎。

在进家门的时候庄恕表现出了丁点儿的迫切,季白看在眼里总算是感受到了点安慰,他忍下即将出口的呵欠强打起笑脸柔声询问庄恕要不要下碗馄饨垫垫,庄恕一反常态地把外套和公文包随手甩在沙发上,听到问话后回转过头,张了张嘴说了这晚的第一句话,“我累了。”他声音很哑,带着被烈火焚烧过后的破碎感。庄恕说罢便迈着步子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直到房门将将合上之际,季白才听见几不可闻的第二句,“晚安,季白。”



02

季白这一晚基本没睡。

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缓下呼吸,伸长耳朵去听对面房间的动静。一整夜,在客厅里的钟表走动声,外头的风扑打着树叶的沙沙音,和时不时响起的汽车声中,他终究没听见庄恕房间的任何响动。

季白在黎明时分好不容易培养出了些睡意,结果两个小时后就不知为何突然惊醒。他曲着腿坐在床上,把脸埋在掌心里,想了一会儿还是给警局去了电话请了一天假。季白揉了揉略僵硬的脸颊,李熏然今天跟着凌远出差去,他又请个假,也不知道战局会被气成什么样。

但……挨骂就挨骂吧。

毕竟,还是男朋友比较重要一点。

季白心里堵着也躺不下去了,他在庄恕房间的门板上趴了好一会儿,确定了那人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换下睡衣,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平素他总是比庄恕晚起半个小时,准备早饭这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了庄恕来备的习惯。

季白先绕着小区花园跑了几圈算进今天的运动量,等到上班族们陆陆续续地出了家门,他这才转到小区后门的早餐摊处买回早点。进家门的时候季白抬头扫了眼挂钟,掐的正是庄恕平时起床的时间,然而家里头依旧一片安静。

季白先是皱了皱眉头,又很快舒展开来。庄恕今日已不必去仁和上班,加上昨夜的手术估计累得狠了,还不知道赖到几点才能起了。

挺好,季白想着,这人也难得赖个床。

赖到十一点的时候,季白终于坐不住了。他记起那人昨晚什么都没吃,午饭其实也吃的不算多,这要是再睡到下午,胃可就受不了了。

季白拧了门把手直接进了庄恕的房间。他本以为会看到一个蜷在床上的被卷,露出半张脸或是个翘着毛的后脑勺。他都已经准备好上手把人从被子里挖出来,要是那人起床气大,他也不介意送个早安吻做安抚。

然而意料之外的,出现在季白眼前的是庄恕屈着双腿抱膝靠在床头,薄被随意的搭在身上。季白见状愣了两秒,而庄恕像是才发现他走进了房间,他很慢很慢地转过头,试图对季白笑一下。

没笑成功。

庄恕也没再试一次,他后脑勺抵着墙壁挪了挪,又把视线转回到天花板上,好似那里有什么更加吸引他的东西一般。

屋子的窗帘被严严实实的拉起来,日光一丝一毫都没有透进来。季白花了半分钟适应了一下突如其来的黑暗,“你醒了?怎么坐在这里不出声?”他从床脚绕到另一侧,打算把厚重的窗帘拉开,“起床吧,你不饿么?”

“别。”庄恕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气音,探出半个身子虚虚拦了一拦。

季白的手已经搭在了窗帘上,他有些诧异地转过头去,“嗯?怎么了?”

庄恕眨了几下眼睛,过了几秒又放下了手,“啊,没事。”他说,“我没事。”



03

再做饭自然是不可能的,季白趁着庄恕拾捯自己的时候点了外卖,内心无比感激于现代科技的发达。

庄恕依旧话不多,虽然比起昨夜的不言不语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这饭吃着吃着,季白忽然发现,庄恕的筷子永远在自己的碗和离碗最近的那盘炒青菜之间做直线运动,桌上摆着的其它四个菜他一动没动过。

季白把筷子上夹的牛肉放进了庄恕的碗里,“怎么都不见你吃点肉?没胃口么?”

庄恕抽回已经伸到青菜盘里的筷子,自然地搛起牛肉,“不是。昨天我半夜饿醒了,起来随便弄了点东西吃,”他朝季白笑笑,“大概是不小心吃多了,现在还不饿。”

庄恕这说辞放在平常,季白说不准也就信了。

季白咬了咬下嘴唇,想质疑的话在唇齿间打了个转,生生换了个意思,“你平时还说我晚饭吃太多,你倒好,大晚上的你也不怕积食。”

庄恕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万一季白问一句你大半夜吃的什么,他也答不出。庄恕拿筷子自觉地在五个菜里转了一遍,顺口问:“今天怎么没去上班?”

“早上打电话问了问局里,也没什么大事,”季白随口就来,“你累一晚上,我也没好到哪儿去啊。”

“那你倒是起的早,”庄恕指了指扔在一旁的早餐袋,“要是还觉得累,下午再睡会儿吧。”

“睡午觉这项活动我早八百年就戒了,”季白嫌弃地摆摆手,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不如我们……约会去?”


说实话,季白是真没有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

他从小就是大院里孩子们的领头,俗称皮大王,那个时候的女生还不兴看颜值这回事,只知道季家三少爷是出了名的横,,远远看见他就躲,可不敢惹。

后来季白惹了事被老爷子教训了几回,又立了志向要当警察,便也慢慢有意识地收敛了不少。没了少爷的脾气,又多了点高冷的迷人气质,加上隽逸的脸庞和傲人的身高,季白一个回头发现屁股后头不知何时跟了一群星星眼的女孩子。

季白当时可没心思对付她们,他正恼着怎么让父母同意他考警校的事,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情书和礼物一律都交由了舒航他们处理。石沉大海的爱意终于让几个出生好的女生心有不满,刚计划着要去假装个偶遇堵一堵人,却突然听说季白身边出现了个漂亮的女生。

叶梓夕。

联合着叶家的二姐叶俏,那些倾慕季白的女生也给叶梓夕下了不少绊子,结果一一被季白找人报复了回来算作警告。这么一来倒是所有人都默认季白同叶梓夕在谈恋爱了,缠着他的女生也渐渐偃旗息鼓,只有季白身边的人知道,那都是瞎扯淡。

待上了警校,季白又是拼了命的想做出点成绩来给父母看,女朋友什么的从来也没提上过日程。再说了,一窝子的狼对着寥寥几块肉,季白轻哼一声,他才不屑地跟他们抢。

跌份。

当了警察后,季白也被季母抓去相了几回亲。对面的姑娘想了想季白的身世,又看了看这张脸,眼睛眨呀眨的就差没当场订婚了。然而还是回回都黄。季白无辜地摸摸鼻子,人家不喜欢当刑警的,我能怎么办?

天不怕地不怕的季警官飞快地回顾了一下自己浅薄的恋爱史后,想反手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你他妈给自己挖坑干啥?跟女生都没约会过,更别说是男生了!

可以预想到两人出了门就跟俩傻子似的。

季白咽咽口水,刚想说点什么把这茬混过去,不想对面的庄恕在愣了会儿后温言道:“好。”



04

午后天气阴沉下来,似乎有些要下雨的征兆。

但他们谁都没在意。

工作日的下午街上没什么人。季白双手插在口袋里,跟在庄恕身边慢慢往附近的商业街走,他脑子里转着刚才在知乎上查到的一堆有的没的约会指南,都没注意到眼前人行道的指示灯跳了红。

庄恕伸手把人拽回来,对上季白迷惑的眼神指了指对面的信号灯,“季警官,可别知法犯法。”他这么说着,握着的手一点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反而顺着手腕往下探进了季白的裤兜里,十指交缠着一道抽了出来,就垂在两人中间这么大大方方地握着。

季白心里头的小鹿狠狠地撞了两撞,他偷偷瞟了一眼庄恕,那人仿若无事般闲闲看着对街的信号灯,好像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季白脸颊上飘上点红,随即无比怨念地想着自己居然刚出门十分钟就被他撩成这样,还能不能好了?

季白一路念着要绝地反击,直到庄恕在一家店门口停下脚步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这么专心?”

“诶,怎么来这儿了?”

庄恕对季白的牛头不对马嘴一笑置之,拉着人推门朝里走,“你惦记这家的奶茶不是很久了么?”

“你怎么知道?”季白随手抽了张饮品单,细细研究起来。

庄恕刚要答,眼前那人便一个箭步冲到了点单的队伍末尾,还招呼着庄恕挑一杯爱喝的。庄恕自是不会懂奶茶和奶绿,奶盖和玛奇朵的差别,只让季白替他随意选一杯,便踱着步子走到一旁翻起了手机。

季白嘬着自己那杯,伸出手来把手上另一个袋子递给庄恕。庄恕收了手机,无比顺手地牵过季白,然后才把那杯奶茶换到另一只手上。季白嘴里的两颗波霸被他嚼得稀碎才咽下去,他快走两步跟上庄恕,顺便把手又攥紧了一点。

老司机!这绝对是个老司机!

两人进了商业中心,跟着自动扶梯一层层地往上,季白虽没问庄恕的目的地,但看着快要到顶的扶梯也心下分明。

“这两天有什么电影好看的?”

“有部爱情片。我看了看,口碑还行。”

站在电影院门口的巨幅海报前,季白惊得差点没抱住奶茶,“青春、校园、爱情片?”他指着海报上显然年轻的过分的男女主演,看着同样一脸难色的庄恕,“不是车祸就是堕\胎,估计还有群撕戏码。”

庄恕干咳两声,“没注意看剧情,网上评分还行。”

“水军吧。”季白耸耸肩,坏笑道:“你要想看这个,我陪你也可以啊。”

“不了,”庄恕严词拒绝,“那换一部吧,反正我还没买票。你想看什么?”

季白这种难得来一趟电影院的人,也从来没关心过什么电影好看,他转头在门口的一排海报里扫了一圈,伸手一指,“就那个吧。”

庄恕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嗯……恐怖片啊。



05

季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庄恕,嘚瑟的小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就等着庄恕承认自己怕。

这种时候怎么能怂!

庄恕故作镇静地点点头,转身去买电影票。季白眨眨眼,跟在他后头问地十分刻意,“你不怕看恐怖片的吧。”

“不怕。”

“真不怕?”季白拖长了音,显然是一副不信的样子。

“你这么盼着我怕?”

“不怕就好,”季白兀自偷笑了会儿,又道:“只是跟你说一声,要是你怕了,随时可以躲在我身后。不用害羞。”

……害羞你妹的害羞!


到了季白还是没达成心愿。

他们运气不好,挑了一部国产恐怖片。

季白全程面无表情地嗦着吸管,试图吓唬庄恕的计划也在这狗屁不通的剧情和神一样的特效中失了兴致。反之,庄恕倒是松了口气。他其实也并不是怕,只不过他那位美籍的父亲是有宗教信仰的,庄恕虽未入教,但从小耳濡目染地总是避免不了吸收一些。

庄恕看似津津有味地盯着大屏幕,余光平均三分钟瞟一下季白。

影片开头十几分钟,季白嗦完了自己那杯奶茶,庄恕把手里刚喝了没几口的那杯递过去。影片放到半个小时,又一杯见底,季白已经没在看电影了。

他们挑的位置本就靠后,这种场次后几排全是空的。片子放到这会儿,跟他们同排的一对闺蜜已经愤而离场了。

季白看得简直要睡过去,奈何片子是他挑的,又是两人第一次约会,总不好现在说离场。他挪了挪屁股,把自己陷在沙发里,试图想点别的事分散注意力以免自己真的睡着了。

随后他和庄恕之间的木质扶手便被人推了上去,季白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放映屏就被挡住,一个软软的物体随之落在了唇上。季白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一舔,舌尖便立马被轻轻吸吮住。那人的唇瓣干燥却柔软,含着舌尖轻柔而缓慢的吮着,季白眼前一片黑暗,连庄恕的大致轮廓都看不真切,却仍旧准确地伸手环上他的脖子。

得到回应的庄恕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他咬了一下季白的舌尖,趁人轻声呼痛时撬开牙关长驱直入。季白的口中还留有奶茶的甜腻味,庄恕毫不留情地一遍遍舔过他的唇他的齿,直至季白口中的空气被悉数卷走,受不住地呜咽出来。

季白出了声才发觉自己压根没控制音量,他赶紧从庄恕的桎梏下脱身,下一秒就看见屏幕上放大了的鬼脸和3D环绕的尖叫声。

庄恕重新把季白拉回来,“放心好了,你叫的不响。除了我没人能听见。”他笑的得意,却羞得季白直接上手掐他脖子。说是掐,但季白手上一分力都没使出来,庄恕随随便便地就把脖子上那只手捉下来,在温热的手心里亲了一口。

放映厅里的鬼叫声凄厉无比,像是在不满后排的两个人光天化日地虐狗。庄恕虚虚捂了捂季白的耳朵,拉起人悄无声息地出了影厅。



06

出来的时候季白脸上的潮红未退,庄恕饶有兴致地看着,恨不得扑上去再来一回。

季白凭借极佳的观察力和高度的自我认知,没花几秒就知道庄恕在笑什么了。他把脸往掌心里一捂,埋着头甩开庄恕就走。

庄恕也不再闹他,慢悠悠地跟在后头走。

男朋友脸皮薄怎么办?

惯着呗,还能怎么办。

终于恢复过来的季白回过身等着庄恕追上来,拉着人就先抱怨,“这恐怖片未免太辣鸡了,还不如看那个青春校园爱情片呢。”

“是啊,爱情片的浪漫戏份应该不少,”庄恕笑地不怀好意,“至少肯定比在鬼出来的时候接吻要好得多。”

季白真是想上去把他那张嘴给封了。

“还不是你想出来的看电影,真不如去篮球场打个1v1来的爽快。”

“……约个会你非要搞得竞争性那么强干什么。”

“好好好,”季白翻个白眼,抬手一指,“那去玩那个。”


庄恕还在同门口的迷你旋转木马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季白已经乐滋滋地换好了100个代币。

“你想玩儿旋转木马?”

“你确定这真不是儿童乐园?”

季白掂着手里的游戏币,拽着庄恕往里走,“我再说一遍,真不是。”他顿了顿,“除了门口的旋转木马和海洋球。”

里头的游戏机令人眼花缭乱,庄恕愣了会儿,毫无芥蒂地承认自己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季白装模作样地替他哀叹一声,随即便自告奋勇地当起了解说员,把场子里的几乎所有游戏机都讲解了一遍。

大概新手的运气总是比较好,季白废了十多个币在推金币的机台上,出来的彩票还没庄恕随手扔了四五个来的多。不服输的季白撅着嘴踹一脚金币机台,把开始玩上瘾的庄恕拉去了射击游戏台。

比准头庄恕自然是玩不过季白的。面前的屏幕显示出Game Over的字样,他侧头看着身旁那人浑身止不住的得意,也只轻轻一笑,不去戳破季白的小心思。

难得放飞自我的季白满场乱窜,一会儿要庄恕陪着打鼓,一会儿拉着庄恕去开赛车,玩起彩票机的时候又直接把庄恕扔一边不管,心满意足了又转头四处找庄恕上了冰球台。除了一个跳舞机让季白望而却步,无论庄恕怎么劝怎么说他都不肯来一曲外,季白几乎玩遍了所有。

庄恕最后还是了了季白的心愿,陪他玩了好几局投篮。许是之前兴奋太过了,季白到最后哼哼唧唧地抱怨着手酸,没玩到那一局结束就累的一屁股坐了下来。

庄恕捏着手里不到十个的币,“还玩儿么?”

“不玩了不玩了,”季白把他们得的彩票通通塞给了边上的一个小女孩,朝庄恕挥挥手,“你去把最后几个用掉,我们就走吧。”

庄恕望着已经开始闭目养神的季白,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才举步离开。

十分钟后,庄恕把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塞进了季白的怀里。



07

到家的时候季白脸还是有点黑。

黑里又透着点红。

怀里那个粉哒哒的巨大爱心已经被他揉到变形,季白愤愤地把抱枕丢到沙发上,眼见着那团不明物体‘噗’地一下又恢复成一颗心的样子。

季白沉了沉脸色,然后就听见身后的庄恕发出难耐的忍笑声。

“笑个屁啊!”季白没好气地瞪着庄恕,“你吊个什么不好,非吊个心。吊个心也就算了,还是粉的!你故意的吧你!”

“左边的机子里是凯蒂猫,右边的机子里是米老鼠。”庄恕生生忍住脱口而出的笑,“说实话这个是挺好看的。”

季白闻言又看了眼那颗惨兮兮的爱心,两撇眉毛都快要皱到一起去了。庄恕在他要发作之前快步上前把那颗心搂进怀里,“行呗,你不要我收回行了吧。”他抱着心往屋里走,嘴里还故作伤心道:“唉,第一次约会想给对象买个纪念品人家还不要,唉……”

季白鼓着腮帮子,从身后圈住庄恕不给他走,双手还搭在那颗心上,“不许收回!我没说不要。”他拍了拍庄恕的手让他放开,随后连抱枕带庄恕一起牢牢抱住,“你这迷之审美,也只有我能受得了,换了别人一早就给你吓跑了。”

庄恕在季白的拥抱中转过身来,“我觉得我审美不错啊,”他两只手抚上季白的两颊,“你看我媳妇儿好看的要死。”

“……你是要死了。谁是你媳妇儿!”


庄恕在季白的房门前等着他洗完澡跟人道了晚安,又被扯回去讨了个绵长的晚安吻,才替他掩上房门回了自己房间。

灯很快熄了,庄恕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到家的时候还只是飘了些毛毛雨,这会儿雨势已经大了起来,即使关着窗还能听见哗啦啦的声响。庄恕觉得挺高兴,毕竟今晚他还能听听雨,不会太无聊了。

头有点痛起来,他闭上眼往后靠了靠,听着外头的雨声愈发大了起来,到最后还响起两记轰隆隆的雷声。庄恕复又睁开眼。

他睡不着。

自然不是因为打雷。

失眠的情况已经出现好几天了。一开始只是无法进入深度睡眠,后来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多数是天光破晓的时候才睡过去。而昨天他根本没睡,他躺在床上看着天空一点点亮起来,然后在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的时候坐起身关紧了窗帘。

雷声密集起来。轰隆声中夹杂着‘咚咚咚’的声响,庄恕迟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时敲门声已响了第二遍。

庄恕掀了被子翻下床去开门。季白一脸无辜的模样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那颗被他嫌弃到死的爱心,他调皮似的眨了几下眼,侧身从庄恕身边窜进了房。

庄恕眼见着季白动作流畅地占了他半个床位,不由得捏捏眉心,“不睡觉跑我这儿来干嘛?”

“我来睡觉啊,”季白拍了拍另半边床位,邀请的意味明显。

“主卧不睡非挤到我这来?”庄恕叹叹气,还是顺着他的意思翻身上了床。

季白隔着那颗心伸手搭在庄恕腰上,圆圆的眼睛里笑意盈盈又带着点刻意显出的委屈神色,“庄恕,打雷了。”



08

季白会怕打雷?

庄恕是不信的。

但季白话都这么说了,庄恕自然没有蠢到脑子一抽去笑话季大队长怕打雷,并扬言要把这事公之于众这么个地步。

正确做法是,庄恕把埋在当中的爱心抽开,随手卡在了两个枕头中间的缝隙里,然后自个儿挪了挪把季白搂在怀里,还帮他压了压翘起来的头毛,“睡吧。”

季白心满意足,团吧团吧在人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伸长了脖子照着庄恕唇角落下个吻,这才安安静静地闭上眼。

庄恕在黑暗里睁着眼,待到季白的呼吸声平稳下来才敢微微低下头看他。小豹子睡的可人又乖巧,也不知道是一直这么乖巧,还是半夜会把他踹下床,庄恕无声地笑了笑,手上把人又抱紧了些,像是真的怕被踢下床的样子。季白抿紧的唇边浅浅上翘,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好梦。

雷声渐停,雨势渐小。原本考虑着听一晚雨的庄恕早已把此事置之脑后,他温柔的双眸一遍又一遍地划过季白的脸庞,在惊叹造物主的偏爱的同时又感谢造物主的恩赐。

这个人是他的,想想就觉得幸福。

庄恕不由自主地伸手想去触碰季白的紧闭的眼帘和长长的睫毛,将将触到的指尖忽然停顿下来。那人睡的正安,吵醒他就不好了,念及此庄恕讷讷地要收手,却不想一只手从旁探出,准确无误地抓上了庄恕的手。

季白勾勾唇角,缓缓睁开眼,“一直看着我干什么?”他一边说着,手上引着庄恕的手覆到了自己颊上。

庄恕顺从地抚了抚,手慢慢滑到耳侧,顺势揉了揉季白的耳垂,“怎么还不睡?”

“唔,本来都快睡着了,结果你突然这么看着,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季白感觉到耳后开始热起来,连忙把庄恕的手拉下,“你睡不着?”

“没有。”庄恕接的很快,他大概也是觉得这话答的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顿了会儿才试图解释道:“嗯,早上起得晚了,这会儿没什么睡意。”

“那我陪你聊聊天?”

“别介,”庄恕制住怀里乱动的人,抬手盖在季白眼睛上,“你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季白自然是不肯的,强打了点精神头窝在庄恕胸前跟他有一无一地聊,只是聊了没两句声音便小下去,庄恕立马住了口,轻轻抚着季白的背等他入睡。


庄恕到底是没睡着。

他原以为有季白在总会好一些,却不想这回的失眠症状竟是来势汹汹。他试图闭上眼培养睡意,脑海里便立时浮现出母亲声嘶力竭般的呐喊与高高悬在房里的背影,他仿佛能看见修敏齐听闻此事松了一口气的神情。没有悔恨,没有反省,只是安心。

庄恕刷地睁开眼,感觉到自己心跳的很快。他一手捂上心口,抱着季白的手又握紧了些。季白在睡梦中嘟哝了两句,又往他那方凑了凑。庄恕微微扯起一个笑,待平复下些许,脑海里开始回忆同季白相识以来的点滴,倒是把先前那些不开心的事都驱了出去。

只是,他与季白月余的美好总是抵不过三十年来的痛与执念。

庄恕怔怔地想着,直到天光渐起,怀里的季白不知何时已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却还是朝着热源不住地靠过来。庄恕眨眨干涩的眼瞳,替季白把薄被掖好,轻轻下了床。



09

季白翻了个身,长臂往身边一捞。

扑了个空。

季白想想不对,费力地把眼睛撑开一条缝,看清另半边床确实是空无一人。他扭了扭身子,又把眼睛撑开了些,在屋里转了一圈。

房门半开,靠着门框那人见季白的目光看过来不由得噗嗤一笑,“醒了?”

季白没答,也没动,入定般地保持那个姿势。

庄恕挑挑眉,点了个头自问自答,“哦,没醒。”

“醒了。”季白拖长了调,暗哑的声线里还带了些起床气。

“醒了就起,没醒就再眯会儿,”庄恕倒也随性的很,“我做了粥。吃完我送你去上班。”


被人送去上班对季白来说倒是个新体验,他也没拒绝,由着庄恕在二十四孝好男友的路上越走越高。季白眯着眼坐在副驾驶,侧过头看向握着方向盘的专注男人,饱餐一顿后的那丢丢睡意瞬间便如风般飘远了。

这男人今天不上班,也就不像以往那样的西装革履,再挤一手的发胶梳个大背头。他随意拿了件格子衫,配了条牛仔裤,还非常时尚范儿的把衣服下摆塞进裤子里,看起来那大长腿愈发的长。

庄恕在一个红灯间隙转过头,他未固定上去的几络发随着他的动作晃晃悠悠地落下来,被他顺手拨开,“刚才还打呵欠呢,怎么不再睡一会儿?”

“再睡一会儿就没精神了。”季白上手捏了捏庄恕的下巴,使了点儿力顺势把他脑袋推回去,“好了,别看我了。绿灯了。”

季白看着庄恕嘴角的浅笑也跟着弯了弯唇,下一秒便别过头敛了笑意默叹一声。早晨他洗漱的时候在洗手台边上找到一块粉饼,当然不是怀疑庄恕什么,季白看过之后便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只是在用早餐的时候无比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庄恕。

果然,那人眼底的颜色稍显了白。

知道庄恕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季白便也没有说破,但心里也暗自懊恼昨晚竟就这样睡过去了。他原本就是担心庄恕失眠才装着一副怕打雷的样子硬挤到他房间去,谁知他倒在庄恕怀里沉沉安眠,完全忘记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

车在警局门口停下的时候,季白仍沉浸在懊恼中,庄恕侧身倚着方向盘,饶有兴致地看季白锁着小眉头的丰富表情。

‘叩叩’。

驾驶室一边的窗被人敲了敲,庄恕斜了一眼没去搭理,倒是季白猛然反应过来,转头正对上庄恕玩味的目光,朝外头一打量才发现早已到了目的地。

“怎么也不叫我?”

“看你想的专注,不好意思打断,”庄恕抿着唇笑,“季队长辛苦,天天都想着保护我们这些人民百姓。”

‘叩叩’。

季白的车窗和车头玻璃贴的都是单面的膜,外头的赵寒可不知道驾驶座里坐的是谁,以为季白的车里坐的肯定就是他本人了。

季白解了安全带正想开门出去,突然想起自己压根没跟警局的人说过庄恕的事。要是他这从副驾驶一推门,今天局里肯定得炸。这么想着,他默默地把放在车门上的手收回来,庄恕一副不出所料的小表情看的季白牙痒痒。



10

赵寒是个实在性子。昨天季白无缘无故的请了天假,战局长来办公室转转的时候黑着脸一巴掌拍在季白的办公桌上,骇得他们大气都不敢出。三哥难得有这么没交代的时候,赵寒自然是揣着一颗好奇宝宝的心想问个明白,于是看到季白的车停在门口便奔了过来,没成想三哥不仅没下车,他敲了这么几回竟也不给个反应。

季白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赵寒这实在的性子,他看着赵寒抬起手打算敲第三遍的时候真的好想破门而出。

老子一没偷二没抢三没车\震,光明正大地让男朋友送个班,凭什么在里头躲着!

“赵寒哥。”

来上班的许栩在后头瞄了一会儿情况,实在忍不住地出声,“你别敲了,先进去吧。说不定师父在打个重要的电话什么的,不方便让其他人听。”她素来平静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戏谑,“反正师父来都来了,你什么时候不能问啊。”

赵寒对许栩下的判断一向是服气的,想了想他确实也不赶这一会儿,便点点头进了警局大门。许栩跟在他后头,走到半道忽然回转过头,朝着驾驶室方向笑了笑。

季白缓了口气,就听庄恕笑道:“你这徒弟很不错啊。”

“哼,也不看是谁教出来的,”季白下意识回了一句嘴,转头想来不大对,“许栩怎么会知道你的?”

“你喝醉的那回,是我去接的你,”庄恕耸耸肩道,“当时清醒着的只有你两个徒弟,我估计她们两都猜到了。”

“你就去接一下我,她们就能知道?”季白摆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半起了身伸手把庄恕推在车门上,“我徒弟还没到这么聪明的地步。说!你当时对我干了什么?”

“我冤枉啊,我什么都没干,”庄恕两手举过头,脸上笑吟吟的,“是你一个劲的往我怀里钻来着,黏人的很。我看那个叫姚檬的姑娘都被你吓到了,大概是形象破灭的太彻底。”

很好。

这下,是没脸见人了。

季白双手遮在脸上,一屁股跌回副驾驶。怪不得,他说这几天两个姑娘看他的眼神略略有些不一样。

真是谢谢她们,没给他捅出去。

庄恕笑着把季白的手拉下来,反手又按上季白的后颈,把人捉过来要了记深吻,“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男朋友丑到不能见人么?”

“我只是在哀叹我逝去的高大形象,逝去得我一无所知。”

“哦,只是这样?”庄恕眼珠子滴溜溜转一圈,作势去拉车门,“那走吧,我送你进去,顺便跟两个小姑娘打个招呼。”

“你敢!”季白眼疾手快地锁了车门,圆眼睛一下子瞪起来。

庄恕把人搂过来顺毛,“不敢不敢,我开个玩笑。”

季白也没真的生气,被他顺了几下反而更往他身上扒,“你一会儿干嘛去?”

“先把家里打扫一下吧,然后大概要去一趟超市补个货,”庄恕蹙着眉认真想,“你有什么想吃的或者想买的尽快说,工序麻烦一些的在你下班之前可以先炖上,然后我再来接你。”

季白微微嘟着嘴,捧着庄恕的大脑袋给他的二十四孝好男友盖了个戳,‘啵’地一声异常的响亮。庄恕摸摸脑门又看着季白眸子里流转着的细碎光华,死拽住人不肯放下车,一把扯过来又讨了个长长的吻。



11

‘叩叩叩叩’。

这回敲的急了。

季白也急了,我亲个嘴怎么那么多事儿呢!他眼神一厉扫向窗外,在看到窗外的人时几乎跳了起来。庄恕一个没拉住,季白就已经飞速地扭了锁开门下车,一气呵成。他还有些呆呆的,看着季白几步跨到那人面前,姿态标准地敬了个礼,“战局!”

战局长也没怎么反应过来,他疑惑地看了眼驾驶座,又看了眼副驾驶。诶?季白刚才是从副驾驶出来的?那驾驶座是谁?

季白看着战局略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虽然仗着一身本事怼天怼地的,但战局于他亦师亦友,明着是上司的身份摆在那里,暗着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给他权限,所以他在车里看到一脸阴沉的战局,二话没说就跳了出来。

战局长一手搭在车顶上,盯着眼前站的笔直的季白,“你车谁在开?”

他是知道季白的,除非是出案子或者带伤状态,他一般不会让人碰自己的车。

“呃……”季白瞟了两眼车内,挣扎半天不知怎么开口。

‘咔哒’一声,驾驶座的车门被开了条缝,战局满脸好奇地样子退后两步,盯着里头出来的人。庄恕微微带笑踏出来,朝着战局伸出手,“战局长您好,我叫庄恕,是季白的……”他扫了一眼站姿依旧标准的季白,“朋友。”

“朋友?”战局长伸出手与他相握,“应该也不是一般的朋友吧。”

战局眉毛挑地老高,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庄恕看了眼脑袋上冒汗的季白笑道:“合租的朋友。”说完,装作赶时间一般地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真抱歉,我还有事就不多呆了,先走一步。”

战局立在季白身边,看着庄恕掉头疾驰而去,好似自言自语般道:“呆的……也够久的了。”


庄恕照着他的安排表把事情一件一件地做完,季白也没给他提任何要求,他草草用过午饭便开始无聊下来。庄恕莫名地感觉身上累得很,心口还有些闷闷的,他捂着胸口背倚着沙发盘腿坐在地毯上,很长很长的呼出一口气。

阳台上的阳光斜斜地切进来,被晒在外头的衣服挡掉一部分,正好将庄恕置于一个无光的区域。他低头看了看唯一被光照到的左膝,竟就着盘腿的姿势朝右边挪了挪,便一丝光都够不着了。

庄恕从身后的茶几上拿过手机拨出电话,等听见‘嘟嘟嘟’的声音响起他才反应过来,美国这会儿……好像是午夜吧。他正担心扰了人睡眠准备挂下,通话便被接了起来。庄恕把手机举到耳边,刚要开口道个歉,就听见对面一些貌似忽近忽远的声音。

是个女人的叫声……唔,怎么形容呢……

庄恕深吸一口气,瞬间按了挂机。看来他不是打扰了人家的睡觉,是打扰了人家的睡前运动。

约莫二十分钟后,庄恕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没有丝毫的尴尬和不好意思,劈头就问:“结束了?还是中场休息?”

“中场,”那边语气不善,“要不是为了回你个电话,谁用得着中场休息!”

“听你还喘着呢,”庄恕揶揄,“以后还是多休息休息。”

“Damn it Owen!”男人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愤愤爆了一句,几秒后又平复下来,不大耐烦地问,“找我干什么?”

庄恕一秒收起方才打趣的心思,他脸上的多余表情消失,神色凝重。他拿指节顶着眉心,嘴边的话挣扎许久,待对面的男人一根烟都快抽完了才闷闷的开口。

“Jeff,我复发了。”



12

九月下旬的天气说不上冷,却也实实在在的不能说热。尤其是太阳下山后,走在路上都能感觉到微凉的风扑在手脚上,更别说是在高层的风口了。

季白进家门看到的就是庄恕靠着沙发一侧坐在地毯上,阳台的门开的老大,冷风一波一波地朝里头灌。可庄恕却好似没有感觉到这风一样,他还是穿着早晨的衬衫,领口比平时多解了一颗扣子,袖子大概是做家务的时候卷了起来,一直捋到手肘上方。

“你不冷么?”

季白换了鞋,急急忙忙地走过去。

“你回来了?”庄恕这才发现家里多了个人,他一手撑着地毯想要站起身,奈何坐了一下午腿脚都是麻的,他身子一歪又跌了回去。

季白扶了他一把,先去把阳台门关了紧,“行了,你坐着吧。”说完他绕到庄恕身边,也盘着腿坐了下来。他伸手摸在庄恕的小臂上,触及一片凉意,“啧,哪有你这么吹风的。”

“没什么,刚才有点热。”庄恕轻声解释,怕他担心又赶紧把袖子翻了下来,“不是让你下班前给我个消息,我去接你么?”

季白正给他敲着麻掉的腿,闻言手下顿了顿,转头寻了一圈在沙发的抱枕下面里找到了庄恕的手机。呼吸灯一闪一闪的亮着,季白撇撇嘴把手机递过去,“赵寒回家本来就跟我顺路,我给你发了消息的。”

庄恕按开手机看了看,面上显出几分懊恼和无措,“对不起啊三儿,我……”

“又没怪你,”季白手上继续给他揉着,视线却恰好瞄到手机屏幕上一长串未处理的其它消息,他看了看最早的一条消息时间有些讶异,“你不会,这么坐了一下午吧?”

庄恕很明显地僵了一下,“怎么会呢,”他锁了屏幕放到茶几上,“开的震动,又一直扔在沙发上没注意。”

话里的心虚逃不过季白的法眼,他皱皱眉起身换到庄恕面前跪坐下来看着他,“庄恕,你别把事情都憋在心里,说吧。”他探出双手覆上庄恕渐渐握成拳的手,“你在外面已经很累了,在我面前就不要一个人硬撑着了,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说呢?”

季白的声线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耐心,似能带走人的一切忧愁,抚平人的一切创伤。可庄恕还是低垂着头,不敢去看。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他怕自己心理的最后防线崩溃,他还怕季白的温柔和耐心被自己一点点磨灭,他最怕季白有一天会离开他。

庄恕从未如此害怕过,可他就是落入这样一个不安宁的心境中,他觉得他什么都抓不牢。

“庄恕,”季白看着他这模样心下着急,只好再放柔了语气,“我说过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轻柔如蝉翼的话语滑过庄恕的耳畔,他忽然抬起头来想确认这句话是从季白口中说出来的还是他的幻听,然后就撞进了季白满是爱意的双眸里。季白许是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心思,伸手捧住他的脸,在额上虔诚地印下一吻,“我在呢。”

庄恕眨了一下眼,这不是幻听,他确定。于是他双手掐着季白的腰把人死死按在怀里,好像一放手人就飞走了一样。

季白被拽的一个猝不及防,又被他大力搂的胸口生疼,刚想开口让庄恕松一松手,他就感觉到了那人抑制不住地颤抖。季白把话吞下去,艰难地抽出手环住庄恕。

还有一丝光亮的天慢慢黑下来,季白和庄恕就在一片沉寂的黑暗中拥在一起。

黑暗?怎么会黑暗呢?

他就是我的光啊。



13

等到庄恕的颤抖平息下来,季白杵了杵他,从他怀里钻出来去开了灯,然后走回去把庄恕从地毯上拉起来带到沙发上坐定。

“心情好一些了么?”季白还是扎进庄恕怀里,“我知道你这几天都过的不好。心情糟糕,时常出神,还失眠是吧。”

“原来你都知道。”

“你不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季白捏着他的发尾揉搓,“而且每次你面对我的时候都表现的很正常……”

“我是怕你太担心。”庄恕抚了抚怀里人的脊背,“真抱歉,没想到还是让你一直担心我。”

“怕我担心你就把心事都告诉我,我替你分担点不好么?”

这哪里是想分担就能分担的呢?庄恕苦笑了一下,可他又怕不说出来季白更加担心,想了想还是缓缓道:“我一直梦到我妈,她上诉无门的样子和……自杀时候的样子。”他感觉抱着自己的手臂紧了紧,“我曾经立誓要为她翻案,让该为这件事来负责的人付出代价,可我到最后做了什么?我救了修敏齐的女儿,可他连一句道歉都不肯给我的母亲。”

“我是加州大学医学院最年轻的教授,我是全美心肺移植领域最出色的医师,我是所有医院都争着抢着要的庄恕。”

“可那又有什么用?”

“我救不回林欢的养父,我还不了我母亲清白。”

“我想威胁一下修敏齐,都失败的这样彻底。”

“我觉得我自己简直……”

“就是个废物。”

季白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别瞎说!”这样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庄恕也只是笑了笑,把季白的手握进掌心。季白顺势伸长手臂,绕过庄恕的头颈挂在他身上。

“你救修彤,只是因为她是病人而你是医生,跟修敏齐没有半分关系。”

“你救活了修彤,只能证明你很出色。”

“你母亲也是医护人员,她如果知道你这样出色,一定会为你自豪的。”

“所以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不需要自责。”

“还有,你绝对不是个废物!”季白把脑袋搁在庄恕的肩膀上,朝他耳朵里吹气,“你是我季白的男朋友,我季白的男朋友自然是最好的。”

“自恋。”庄恕揉揉有些痒的耳蜗,转过头去和季白交换了一个吻。


季白光明正大地抱着庄恕的枕头被子扔到了主卧。

庄恕只是洗了个澡,回来发现床上空无一物,也是实实在在的懵了一会儿。

“三儿,你干嘛呢?”庄恕扒在主卧门口,一言难尽地看着半躺在床上玩手机的季白。

“站门口干嘛?过来啊。”

“我还是回我房间睡吧。”庄恕皱皱眉头,“我……怕吵到你。”

季白一手扯一床被子,半是威胁半是撒娇地瞪过去,“你过不过来?”



14

庄恕的情况依旧没有什么好转。但他也非常克制地不在季白面前表现出消极悲观的那一面,除了失眠这一点不好掩饰,季白几乎要以为那天浑身发抖地把他抱在怀里的是个假庄恕。

季白也旁敲侧击地让庄恕不必在自己面前强装笑脸,还异常深情地表示我接受任何一面的你。结果庄恕一个直球打回来,说我没有勉强自己,在你身边我心情确实就没那么糟糕了。

可他不在庄恕身边的时候呢?季白不知道,他毕竟是个要上班的人,不可能一天24小时陪在庄恕身边。他不知道庄恕会不会又在客厅里呆坐一下午,会不会又满心想着自己是个废物。幸亏最近嘉林的犯罪分子还算乖,让季白还能有时间挂心挂心家里的男朋友。


李熏然回来上班的第一天,季白翘了半天班。他直奔第一医院去了。

不巧凌远早上就有一台手术,季白在院长办公室门口吃了个闭门羹,只好悻悻的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等。他饿着肚子熬到一点多,才看见凌远在拐角出现,迈着大长腿走路带风地给身边的李睿说着什么。

季白拍拍屁股站起来,就听李睿道:“院长你要不先吃个饭再说吧。”

“不了,我还是先去趟卫生局吧,”凌远低头翻着手里的文件,“后头那个手术我要是赶不回来你就先帮我顶上。”然后他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被人拦下了。

季白眉宇间带着些着急,“凌院长,我有事要跟你谈。”

“不好意思啊季警官,我这正要出去呢。”凌远一边说着,一边摸出钥匙开办公室门,“小睿啊,你别忘记通知各个科室主任明天一早开会。”

李睿应了一声准备走,心里头却还在担心凌远那个胃,不成想季白突然拉住了李睿,“李大夫,麻烦您帮凌院长去打份饭吧,”随后转头看向要拒绝的凌远,“你要是不吃,我就去告诉李熏然。”

凌远硬生生把那句‘不吃’咽了回去,颇为无奈地看着季白。李睿见状立马点头应了,小跑着就往楼下食堂去,心想着以后算是知道怎么治院长大人了。

看季白这架势,凌远也知他是不会放自己走的,便也不上赶着今天就去卫生局把事办了。他让季白在门口稍等,自己进办公室把手术服换下,打开门的时候李睿已然把午饭交到了季白手里,凌远接过饭盒侧身让季白进来。

“怎么了?”凌远细嚼慢咽着,抬眼看了看桌对面脸皱成一团的季白,“又是庄恕的事儿?”

季白保持着愁眉不展的样子,“我觉得庄恕不大对劲,他最近一直失眠,又时常头疼的……”

“失眠头疼?”凌远心里有点不好的感觉,“还有什么症状?”

“嗯……失眠比较严重,基本上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那种。然后食欲不大好,我看他吃的越来越少。头疼胸闷什么的算是间歇性吧。喔还有,他现在是越来越不爱出门了。”

“回避人际交往,身心疲惫。”凌远放下手里的筷勺,脸上严肃起来,“应该还有反应力变慢,经常发呆又闷闷不乐,缺乏自信,患得患失这一类吧。”

“你、你怎么知道?”季白前倾身子越过桌面,“他什么情况?”

“庄恕果然没有告诉你啊。”凌远摇摇头,划开手机拨出一个号。十几秒后通话被对面挂断,凌远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季白死死盯着凌远,势必要到一个答案。

凌远斟酌了一下,道:“庄恕他几年前患过抑郁症,诱因我不清楚。当时他的症状比现在严重的多,基本是不吃不睡的状态,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父母都担心他生出自杀倾向。后来治疗了有两年才恢复。”凌远颇后悔地揉了揉太阳穴,“是我大意了。修敏齐这事本就一直是他心里的疙瘩,这次为了修彤又承受了这么大的压力,我应该想到他复发的可能性的。”



15

季白从听到‘不吃不睡’的时候,心就揪了起来。当凌远说出‘自杀倾向’几个字,他手抖地差点要抓不住手里的杯子。两人很有默契地沉默了一会儿,季白忐忑不安地问:“那,现在怎么办?”

凌远还没答,他的手机便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总算露出几分笑意来,来电很快被接起来,凌远打开了扬声器。

“Jeffrey,我是凌远。”

那头传来一个黏腻的女声喊了一句‘darling’,那百转千回的调调听的凌远和季白同时抖了一抖。

“凌,你挑的时间真不好,”Jeffrey用英语安抚了那女生几句,这才回来,“你们每次都喜欢在这种时候找我,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你……们?”

“Owen前两天打给我也挑的这时候。”

“前两天是什么时候?他跟你说了什么?”凌远问出口立马反应过来,“你知道他复发了?”

“我知道。他上周二给我打的电话,自我诊断非常清晰,轻度抑郁。但他失眠一直是个问题,不过我还是建议他不要用安眠药。”

“已经一个礼拜了,他的症状完全没有缓解。”凌远口气不自觉地厉起来,“你是他的心理医生,你知道他这样发展下去会很危险的!”

“凌,他不愿意回来治疗我能怎么办?”Jeffrey无奈地叹气,“心理治疗最重要的就是患者的配合,我总不能逼着他吧。”

“不肯回去?为什么?”

“他说什么,下礼拜要去旅游,”Jeffrey明显也是一副不信的口吻,“反正他说十月十八号之后再考虑回来的事。”

“十月十八?”凌远在脑海里搜刮了一圈,“那是什么日子?”

“十月十八是……”半天没开口的季白突然出声,“是我生日。”


凌远愣了一会儿,最后同Jeffrey医生谈了两句后挂了电话。

“十月十八是你生日,那旅游……”

“之前我们约好要去一趟云南。”

凌远深感苦恼地撑着额头,最后还是安慰他,“庄恕既然这么决定了,应该……是能控制的住自己的病情的。这是你们交往后的第一个生日吧,这个……我也能理解他的心思。”

“不过一个生日而已,我不在乎。”季白面无表情,隐隐又有些生气,“我在乎的是他。”

凌远看着他,不置可否。

季白想了一会儿抬起头,竟微微地笑起来,“凌院长,麻烦你帮庄恕定一下机票吧。”他道:“越快越好。”



16

季白索性翘了一整天的班,从第一医院直接回了家。

庄恕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发着呆,直到季白走到他身后抱住他。

“三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庄恕很快的收起自己乱七八糟的情绪,反手摸了摸季白的脑袋。

季白把人搂的死紧,“庄恕,云南我不要去了。”

“为什么?”庄恕试图转过身,却被季白卡的无法动弹。

季白没有回答他的话,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生日我也不要过了。”

庄恕所有的动作瞬间僵住,不知是为了季白的话还是他话里带上的那一丝丝哽咽。

季白说:“你回去吧。”

然后是很长很长的一段默然。庄恕就这样被季白搂着,他能听到季白的心跳声,却看不见季白的神情,他能抓到季白的手,却吻不到那柔软的唇。庄恕有些不敢回头,他怕看到那双圆圆的眼眸里盛满一汪清泪,然后顺着脸颊落下来。

他看不得季白哭。

想来,也是没有几个人见过季白哭的。庄恕其实也没见过,但季白站在他身后抱住他,他似乎就能看见那张脸上令人心疼的表情。

“你、知道啦?”

“我担心你,去找了凌远,”季白把眼角的泪蹭在庄恕的衣服上,“他直接打给了你的心理医生。”

“也不知道要替患者保密,他这个医生是做到头了吧。”庄恕装作毫不在意地开着玩笑,“我回头一定得投诉他。”

季白放开手让庄恕转过身来,“回去吧,我已经让凌远帮你定机票了。”

听到这里庄恕终于不淡定了,“你这是在赶我走么?”他似乎有些慌乱的样子,“我答应过陪你去云南的,而且这是我们在一起后的第一个生日。我不能……”

“我没有要赶你走。我只是不想因为一些小事耽误了你的治疗。”季白抚着庄恕的脸,不安分的拇指在他唇上摩挲,“云南也好,生日也好,对我来说都没有你来的重要。我们会有很多想去的地方,我们会度过许许多多个生日,可前提是,我要你在,而且要你健健康康的、开开心心的。”

“季白,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可是如果你不能还给我一个好好的庄恕,那我就要生气了。”

庄恕终于笑起来,沉沉的眼眸里也染上了释然,他轻柔地把季白拥在怀中,“可能,会要很久。”

“没关系,我耐心一向很好。”

“好几年都有可能的。”

“五年够么?还是十年?”季白的手指在庄恕胸口打着圈,“我等着就是了。”

娇艳的花枯萎凋谢,聒噪的蝉静寂无声,翠绿的叶泛黄零落,光秃的枝又生新芽,过冬的雁去而复返,而我终将在原地等你回来。



17

凌远的办事效率高的离谱,当天晚上就把机票单发给了季白,还是个头等舱。

彼时两人还窝在沙发里抱着不撒手,季白闹着要庄恕讲他之前患病的那一回经历,庄恕事无巨细地给他讲了之后季白又心痛地一个劲往人怀里拱。

机票是后天晚上的。凌远附言说他已经联系了Jeffrey,到时候会去接机,还说后天晚上他没排手术也没饭局可以去送机,又说让庄恕记得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备一下,让老两口有个心理准备。最后又加了一句说第一医院的胸外科主任快退休了,这个位子先给他留着。

庄恕认真地把几段话看了一遍,不禁给自己这位好友竖起大拇指,靠谱。

季白从他怀抱里退出来,自告奋勇地给他收拾箱子去了。庄恕就倚在门框上看着季白把行李箱铺开,在房间里一圈一圈地绕着看有什么要带上的。模糊间,庄恕好像看见他那位有着金色长卷发的母亲嘴里念念有词地给父亲整理出差的行李,父亲看着越塞越满的箱子满心无奈,却在母亲回过头的刹那毫不客气地夸赞她的细心和体贴,再附赠一个亲吻。

母亲的形象模模糊糊地散去,只剩下一个面露苦恼的季白坐在他床沿盯着箱子苦思冥想着。庄恕的唇畔化出一丝笑意,他在季白身上感受到了家的感觉,这很好。

或者说,这是他这一生中,最美好的事了。

庄恕恍了会儿神,猛地发现季白开始把箱子里的东西往外撤。

“这是干什么?”

“我想着也不用什么都带,”季白一件一件的又给他放回去,“你总是要回来的。”


第二天一早季白在庄恕的怀里醒来,他考虑了一分钟要不要今天再请个假,随即想想又觉得自己太矫情。又不是生离死别的再也见不到了,何必搞得像偶像剧一样非要黏到飞机起飞前一秒。

于是季白收拾清爽,依旧去上了班。倒是庄恕忽然黏人的紧,又提出要送他上班,被季白严词拒绝了。

开玩笑,送个班搞得像做贼一样,战局这两天老是用一种看透一切的‘我懂’的眼神看着他,吓的季白去食堂都绕开他办公室走。

结果没料到,庄恕大中午的往季白手机打电话,上来就是一句晴天霹雳,“三儿,我在你警局门口。”

来叫人一起吃饭的赵寒被跳起来的季白唬得一愣,还没等问出口,季白便一阵风一样的跑了出去。赵寒挠挠头,看了眼开小灶吃得正香的李熏然,又看了眼手挽手还没出办公室的许栩姚檬,“三哥这是怎么了?”

李熏然朝窗外探头探脑看了一阵,一副不出我所料的表情笑的诡异,“三哥也有小灶了。”


季白麻溜的窜进庄恕车里,鼻尖立马闻到一股饭菜香气。

“你怎么跑过来了?”季白这么说着,视线倒紧紧贴在后座的饭盒上挪不动。

“来给你送饭啊。”尚温热的几个饭盒被庄恕摞起来排在纸袋里,“听凌远说他之前天天来给李熏然送饭,我也试一回,不然没机会了。”

季白听着这话便不悦地皱起眉头来,“怎么就没机会了?以后多的是机会!”

庄恕知他不爱听这个,便立马找补回来,“这不是以后我也要上班了么,哪儿抽得出时间给你送饭啊,你说是吧。”看季白的脸色好一些了,他抬手揉了揉毛,“行了,回办公室吃吧,我先走了。”

“啊?你这就走了?”季白瞄了眼袋子里确确实实的一人份餐,睁眼说瞎话,“你做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要不一起?”

庄恕瞪大了眼看着早晨还死活不让他送班的季白一脸云淡风轻地邀请他回办公室共进午餐,没发现季白刚暗下去的手机上一条来自李熏然的消息:办公室已清空。



18

真到了分别的时候,庄恕和季白倒是比谁都淡定。

李熏然瘪着嘴一脸难过地靠在凌远身上,看着那两人波澜不惊地互相嘱咐对方注意身体或是不要熬夜,然后平淡地约了个每天通电话的时间。

李熏然悄悄在凌远耳边抱怨,“三哥今天一天都魂不守舍的,中午鸡腿都没吃。怎么这会儿倒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凌远撸了把小卷毛,笑笑,“如果季白表现出一丁点不舍得,庄恕就走不了了。”

其实我心底已翻起万丈波涛,我多么想把那碍眼的行李箱扔开,抱住你不让你走。可这样不行,所以我只能忍下所有涌动的情愫,只当你去出个差,不过一个礼拜就回来,然后用最淡然的神态说一路平安。

“记住你欠我一趟云南,和一次生日。”

“记着呢,不敢忘。”庄恕伸出手把季白环在怀里,这个拥抱不长,季白觉得那温暖的胸膛一秒就离开了自己,“就送到这儿吧,你别进去了。”

我怕在进闸时转头看到你的瞬间无法控制地奔向你,丢开你亲手整理的行李只把你拥入怀中。你知道我有多不愿离开,我也知道你有多不愿我离开,可我们终是做出了这个决定。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今天不要出现在这里,动摇我的每一分决心。

“凌远陪我进去就行了。”

被点到名的人大步走过来接过庄恕的行李箱,回头示意李熏然也一齐留在这里,“差不多该安检了。”

季白放开不知何时拽着他背包带子的手,又逃避般地退了一步,“……好,那你去吧。”他说完这句话,庄恕一动没动,季白抬起头来看着他。

正主没说话,凌远和李熏然便也只得安安静静地在旁边陪衬着。喧杂吵闹的机场门口里,四个男人一言不发且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倒是让过往的匆匆行人不住的打量。

最后还是庄恕先移开了目光,他从季白手里拿过护照——颇费了力气才抽了出来——同李熏然告了别,转身朝里头走去。凌远把车钥匙递给李熏然,跟着他进了机场大厅。

季白愣愣地站在那儿,看着庄恕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糊,直到再也看不见了。他抬手揉了揉眼睛,终是忍住了没像刚才一个小姑娘似的对着男朋友的背影边哭边喊。

李熏然喏喏地开口,“三哥……”

季白朝他笑,“我没事的,庄恕又不是不回来了。”他深深叹出一口气,“一会儿你和凌院长先回去吧,不用管我了。”说罢,他同样朝着机场大厅走去。

李熏然没拦,他知道拦了也没用。

头顶上有一架飞机划过云端,尾翼上闪着的红点一下子就看不见了。

他清楚季白要去做什么。


我想远远的看着你,即算你不知道我在看着也没关系。

你只要知道,当你回来的时候,我还是会在这里接你。

梁实秋说,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的风雨我都会去接你。

我能做到后半句。

可前半句太难了。

季白趴在玻璃窗上,看着飞机坪上的客机一架架起飞。他不知道庄恕在哪架飞机上,但没关系,总有一架是他的。

他等着就好。

他等着……

等着他回来。



——————————

季白的生日是瞎编的,主要是为了凑时间线

关于抑郁症的症状都是来自于百度,也不全,就是挑了几条写的

终于让庄儿走了一波,别急,下一篇就回来了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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