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阿鲸

白天和黑夜，像一白一黑，两只寂静的猫，睡在你肩头

【池陆池/无差】自首

#第二十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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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震回来的时候是个大晴天。
桦城多是阴雨连绵或乌云蔽日，少有这么好的天气。
他从地铁车厢踏出来是下午三点多。地铁站人流不多，多数都行色匆匆而去，列车呼啸而去后，站台上就安静下来。池震把墨镜摘下来，扬起头扫了眼熟悉的站牌。
他穿着一身黑衬衣白西装，仔细看外套左边的口袋上方，拿同色的线缝了个‘V’的式样。其实也不是‘V’，缝线一边长一边短的，歪过头来看倒更像是个‘L’。
没办法，谁叫那挨千刀的捅了他两回，只能这么补。
池震本来是打算换身新衣服，带个骚包的墨镜，说不定再做个头发，摆个帅气的pose惊艳全场。但他忽然就想起了陆离。也不奇怪，他养伤的这段日子几乎天天想着陆离，比想他刚出院的亲妈还频繁。
想着他们最开始在警局的针锋相对，他当时表面上端着精英律师的架势，其实说出来的话颇有些无赖，“你还想审律师是怎么着？”心里想着这娃娃脸怎么凶成这幅德行。
那个时候他多神气啊，还有心思在打完官司后把低气压的陆离拦下，凑上去跟人交朋友，大言不惭的说自己‘金鳞岂是池中物’。结果打脸来的猝不及防，没过多久自己就站在法庭上被剥夺了律师资格，陆离一身雪白的制服坐在后头朝他不痛不痒的笑，看得池震要咬碎一口牙。
但别说，陆离穿制服是真的好看，腰细腿长的。可惜后来他们一起搭档那么久，再也没见他穿过。
说起搭档，好像他们也并没有搭档很久，可经历过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回想起来，竟也填满了池震这无所事事的大半年。
陆离其实很软的，虽说一开始对他又骂又打，一言不合就是二十几条微信轰炸，但时间久了，池震就琢磨出来这家伙就是个标准的猫科动物。工作的时候是个豹子，平时就是个奶猫，利爪收起来也会温声细语的安慰人。处的久了，偶尔揉他一把，陆离也不会再摁着人打，最多翻个白眼，嘲一句‘无聊’。
可猫记仇。池震不仅欠了人三十万，还欠了一句承诺。
他说我会回来，他说十二点前我去自首。但他没做到。
于是池震就怂了，别他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来，结果给陆离暴打致死。他把这身衣服换上就是想耍个小聪明，没准陆离看到他这么出现，恍然就觉得回到了那一天，好像他没消失这大半年一样。
当然这可能性比较低，以陆离的反应速度，最多拖他个四五秒，让池震好歹能开口解释一下再服个软再道个歉再……挨这顿打。

池震熟门熟路地摸到了桦城警局，手肘架在咨询台上朝穿警服的小妹妹挑眉，“嗨。”
抬起来的脸是个池震不认识的，女警看流氓一样的看他，“先生，请问有什么事？”
池震一秒变乖，“您好，我来……”他本想说找陆离，转而想起之前收到的消息说陆离现在已经是副局长了，哪儿能这么随随便便的找出来。话在舌尖打了几个转，池震冷不丁地道：“自首。”
这话说出口他自己都楞了一下，对面的女警‘蹭’地站起身，“你干了什么事？”
我要去刑侦处还能干什么事，那只能……“杀人？”
然后池震就被两个人摁住了，大脸贴在冰冷的咨询台子上，一个劲的扑腾，“哎哎哎不是！那什么！我找人！我找陆离！”
“你这是奔着刑侦组来的啊？了解的挺清楚。”拷他的年轻人看着也面生，大约是警校刚上来的，“等你把事情交代清楚了，说不定能见着陆副局。”
“哎不是！小伙子，我跟你们陆副局认识！认识！”池震被人押着往刑侦处走，急的都快跳脚了，“我以前也是刑侦的，跟你们陆副局是搭档。”
“陆副局的搭档？不是死了吗？”
“后头一个，第二个！”
“两个不是都死了吗？”
池震：“……”

池震是觉得丢脸，他被个年轻人拷了一路进刑侦，鸡蛋仔能笑他半个月。但踏进办公室的时候，他就放下心了，因为整个办公室空空如也，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小警察把他关进审讯室，自以为凶狠的警告他两句，这才出去找人。没过多久进来一个扎马尾的小姑娘，一看也是个新人，看见池震朝她笑还紧张了一下。
“你、你认真点。叫什么？”
“小妹妹，你是新来的吧？”池震大概能猜到陆离带着整组人跑现场了，便放松下来，“我没见过你。”
“什么意思？”
“这是个误会。”池震抖了抖手腕上的手铐，“我是来找人的。陆离，你知道吧。”
“知道。”姑娘把面前的本子摊开，问他，“所以你杀人了吗？”
池震张了张嘴，没答上话。
他是杀了人的，前副局长董令其，当时还享受了一把全城通缉的待遇。他也知道陆离花了大功夫，求了皇家警署那边把董令其的破事儿全翻了出来，这才把通缉令撤下去。
他觉着陆离是想让他走的体面点儿，即便不能以警察身份，也不要背一个罪名。
可董令其再怎么死有余辜，他池震杀人这事，是确定的。不能因为他杀了一个坏人，就不算杀人了。21世纪了，法治社会，他一个当过律师的人是最清楚不过的。
“老实交代吧，杀了谁？什么时候的事？”新人再新也是从警校练出来的，何况能被陆离选中进刑侦的，怎么也不会是太弱的人。就池震这一段的沉默，杀人这茬就没跑了。
“董令其。”
“董……”姑娘抬头看他，“你在开玩笑吗？前副局长董令其？”
“是。我杀了董令其，就在半年前。”

陆离带组回局里的时候，就看见新来的小刘从审讯室里一路哒哒哒跑出来。
郑世杰抻着脖子往里头瞧，“怎么了？审讯室有人？”
“是，师哥。刚有人来自首，说自己杀了人了。”
“要是每个凶手都有一颗自首的心多好，”温妙玲长吁短叹，“省我们多少功夫。”
陆离点点头，“你审着吧。有什么问题让你师哥带带你。”郑世杰正要应下，小刘插话道：“陆局，他指明要见你，说他是为了你才来自首的。”
路过的老高横插一杠子，“哟，疯狂追求者？男的女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陆离皱皱眉，转身要回自己办公室，“鸡蛋仔，你去打发了。”
“可是，”小刘弱弱的开口，“他说他半年前杀了董令其……”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老高手里的物证袋啪叽掉在地上，温妙玲和郑世杰不可置信的对视一眼。身旁一阵风扫过去，陆离跟个追击炮一样的就冲向了审讯室。
门是被陆离一脚踹开的。池震给他吓到质壁分离，在座位上弹了两下，一张伶牙俐齿的嘴连个屁都没蹦出来。
陆离的眼圈很快红了，他咬着嘴唇，看起来一副委委屈屈的可怜样。可池震没忽略他攥的紧紧的拳头，何况现在他还被拷着，逃都没地儿逃。
“下午好啊陆队，我来自首了。”池震摇了摇手腕子算作打招呼，然后就看着陆离一步步走到了跟前，“希望，还不晚？”

“唉陆离，你别哭啊……”
“谁他妈哭了？自己眼睛红成这幅鬼样子，还好意思说我。”
陆离侧过身给他解了一只手铐，转身坐到对面去。池震愣了会儿，抬手抹了把脸，长吁口气又是一副贱了兮兮的表情。
小刘的笔记本还摊在桌上，陆离低下头瞧了瞧，拢共只问出了个作案的时间地点。池震瞎叨逼的功力他是知道的，也怪不了人家小姑娘。陆离把笔捡起来在手上转，左手敲敲桌面，“犯了什么事儿啊来自首。”
“我杀了董令其那老头子。”
“董令其一案已查明结案，牵连的所有人都已经负了责任，尘埃落定。”陆离掀起眼皮淡淡看他一眼，“还有什么要说的？”
“啊？那、那就……没了吧。”
“谎报刑事案情，阻碍警方办案，”陆离轻哼一声，把笔一丢就要起身，“拘留十五日。”
“哎别别别！”池震一把按住陆离的手，他手挺凉的，是那种捂都捂不暖的凉，“那什么，我错了。”
“错哪儿了？”陆离重新坐下，倒也没把手抽回去，就这么由着池震捂着。
“我该给你打个电话的……”看陆离没出声，池震鼓起勇气继续道，“一开始吧我背着通缉令，我想要是大家都以为我死了，你翻案就没了顾虑，能放开手脚去干。等后来事情查清了，通缉令撤了，你也升了职，我又不敢给你打电话了。我想着你一个人背着那么多事熬过这几个月，心里肯定恨透了我，恨不得顺着电话线过来把我打死。”池震絮絮叨叨地说着他那些顾虑，随后又抬头看着人笑，“我特地把伤都养好了，还胖了三斤，这才回来的。我认打认骂，你今天把我揍死在这儿我都毫无怨言。”
陆离面无表情地点头，“行啊。”他站起身，还煞有介事的抻了抻衣服，绕过审讯桌走到池震面前。池震没想到他会来真的，五官紧张的缩了缩，又强撑着露出个尴尬的笑，“陆离，不是！来真的啊？咱好好说成不？”
陆离单手撑着桌面，压低了身子看着他。眼前这个人，让他牵肠挂肚了大半年，希望他活着回来，又希望他干脆死在外头别回来。一种很微妙的感情。微妙的如同那一晚在天台上，陆离很突兀地问他，“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当时陆离没要到答案，要到了一个只差了一厘米的亲吻。
他后来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想，如果当时他把那一厘米给填上了，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应该是会的。陆离这么想着，他倾身往前，在瑟瑟发抖的池震唇上，落下了一吻。
池震傻的很彻底。
回过神的时候，陆离已经拿钥匙开了他另一只手，重新坐回到了对面去，装模作样地看小刘之前的笔记。池震咂摸两下，内心涌起巨大的狂喜，他捂着嘴笑起来，然后看陆离的耳垂慢慢染上红晕。
“陆队长，不知道我那只酒壶你有没有帮我好好收着？”
陆离翻本子的手顿了顿，语气轻描淡写，“早扔了。”扔当然是不可能扔的，那只瘪了一块的酒壶被宝贝似的锁在陆离办公桌左手边第一个抽屉里，和池震从来不带在身上的警员证放在一块。
池震长长的‘喔’一声，明显是不信的，但还是配合着臊得慌的陆队，“那玩意儿可贵的很，你记得赔。”
陆离眼都不抬，“从你欠的三十万里扣吧。”
“小心眼儿。”池震嘟嘟囔囔地骂他，又问，“我妈怎么样了？”
“你回来没去看你妈？”
“我这不是一下飞机就跑你这儿了吗？”池震笑嘻嘻地往前凑，“怕你着急吗不是。”
陆离虚咳一声，伸手把他那张大脸推开，“少来！”又道：“你请的那个护工人确实不错，照顾的很好。我按照你之前的习惯，每个月末给她卡里打工资。”
池震点点头，想了会儿又问，“你，你去看过她吗？”
“……没有。”陆离舔舔下唇，眉头微微蹙了蹙，避开池震的视线，“我、我也挺忙的。偶尔去一趟，也……太晚了，她早睡了。”
池震默了半晌，“行吧。”他转转手腕站起来，“也该去看我妈了。”
陆离被他的阴影包裹着，抬头望他，“去吧。杵在这儿干什么？”
“你不一起吗？”池震朝他眨眨眼，“我还得跟我妈坦白一下，关于我喜欢男人这事儿呢。”
陆离的眼睛又瞪大了点儿，嵌在那张娃娃脸上，萌的池震心肝直颤。
“你刚亲了我，你得对我负责啊。”
“你一起去帮我分担一下火力嘛，你肯定不舍得看着我死在我妈手里是吧。”
“不行就说那三十万的事，我妈肯定就哑火了。”
“不过你这么好看，嘿嘿嘿，估摸着用不了拿钱说事。”
池震在那儿自说自话似的一条条分析清了，转头又摸上陆离的手。唇边的那颗小痣一扬，又痞又傻的，牢牢牵住了陆离的心。